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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啊。” “你真没有?你都试过吗?我是说,拼命地,甚至不要脸的那种。就像我,为了给儿子上学,我去学校校长家里蹲点,走得我自家还勤,他们不收礼物,我就给他们端茶倒水,洗刷马桶,什么事都做,只要能让我儿子上学。没到那种程度,都不叫没有别的选择。”杨哥把烟嚼在嘴角,探头看了一眼他背上,那两道深深的勒痕从衣服的褶皱里透出血色,他撸起小徐一边的袖子,果然看到一侧肌肉底下,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密密麻麻透着一片出血点。他叹了口气:“你这样,我只觉得你是在耍孩子气。就像我儿子,我一说他笨,我说家里困难你上学就要好好学,那么多学费呢,作势要打他了,他就跟我赌气,不吃饭了,说不浪费家里的粮食,饿死他算了。搞到最后还是他妈心疼儿子,恨不得嘴对嘴喂给他吃,啥教育意义都没有了。” 回来的路上,徐步迭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是在赌气吗?我不要社会援助,我不卖父亲的藏品,我不去求父母单位的抚恤,我甚至不要学校的救助和帮扶,我是在赌气吗?我以为我在维护一点仅存的自尊,替他保存那一点仅剩的名誉,掩埋一点不为人知的真相,但其实,我就是在赌气,因为他骗了我……一声不吭地就这样把所有抛下、离开了我、还把母亲也变成这样? 他想得把自己结住了,突然有一瞬间感到特别的委屈,甚至羡慕杨哥的傻儿子——我赌气说不吃饭了,赌气说不上学了,可没有人再求着我、应着我、顺着我,朝我认错…… 徐步迭突然迫切地想见妈妈,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的,要是我告诉她,我不和她赌气了,她会不会醒过来呢?他把电驴骑得飞快,身子被冷风浸透了,骨头缝里都发寒;到了医院再干脆一口气爬上15楼,爬得浑身大汗,热在外面,只有汗水沿着脖颈往下淌,却暖不进心里。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病区床前,旁边有熟人和护士跟他打招呼也没有听见。病床前的帘子是拉着的,可他一到跟前却刹住了步子,居然又不敢揭开。最早的时候,他也曾尝试过所有的祈祷,每天拉开帘子时,都希望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随着那轻巧的唰地一声,母亲就会醒来,朝他打声招呼,或者哪怕就只是笑一笑……然而一天又一天的毫无变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他也已经不敢再怀抱任何希望了。 就在犹豫的这一霎,那声清朗的“唰啦”声又响起来,罩帘就在眼前被拉开了。 程翥没想到他站在帘外,四目相对时反倒一愣,又笑起来:“回来了啊?” 乐乐趴在病床的一角,拿着纸张和彩笔在一片彩纸上涂画各种颜色的形状。程翥手里拿着一串风铃模样的手工作品,似乎正打算挂到帘子上面去。他长身一立,那东西轻轻碰响,才发觉全是纸片做的,叠得异常精巧,又并不会发出声音,吵到病人和家属。 护士过来换药,倒是比小徐还大惊小怪,惊喜地说:“程老师这么快就做好了啊?” “啊。”他对小徐解释:“帮乐乐做家庭作业,顺手就做了。”程翥把绳子系在帘轨上,再轻捷地跳下来。动作掀动气流,它微微转动起来,煞是好看。 母亲仍然躺在那里,看上去睡得很香。 第45章 章鱼外星人 徐步迭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展的,他原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一次深切的反思和成长,但现在他坐在床沿上,和程翥以及乐乐一起涂色折纸。 他看着程翥认真沿着虚线涂色,欲言又止:“你动手做幼儿园手工作业是不是……太不给别人留余地了……” “我有什么办法,”程翥抱怨,“你知道现在幼儿园都根本不讲道理吗?用纸做、用橡皮泥做点手工我还应付得来,还有要织毛线钱包的,捕捉昆虫写观察日记的,塑料废品做衣服的……搞得我以为这幼儿园是打算从娃娃抓起培养艺术界新星呢。” 徐步迭也没想到还会这样,只隐约听说,可现在亲眼见识到了要这点儿大的孩子做有十二生肖的风铃,“……这么夸张。那小孩子怎么做得出来?” “做不出来啊,其实哪是在比孩子,都是在比家长。”程翥把颜色涂好,都交给乐乐自己去按喜好串起来,“但是小孩子当中也是有鄙视链的,毕竟做得好会被表扬,做得差了会被批评。我一直是鼓励他自己做,当然,主要是我也没空,以前又不上心。但那样就拿不到名次,得不到展览机会和小红花。” “后来我去开家长会,看到了展览角,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我回去,完全包揽地帮乐乐做了一次橡皮泥作业。我就是想嘲讽他们作为幼儿园搞这种形式,就故意还用了点非常专业的技巧。”程翥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最后你猜这么着,我居然不是第一名。” 乐乐也显得非常气愤,皱着眉说:“就是!明明是我们的比较好看!我知道,他们好多,都买的现成的!” “这还能买现成的……”徐步迭感觉自己小看了市场,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有生财之道,自忖这脑子果然还没有动到极限。 “真的,后来我才知道,淘宝上甚至有帮做这种手工作业的店。所以后来,我也不动手了,还是让他主要自己做。我一般先做个示范,就像刚才那样。”程翥一努嘴,指着上面那个挂在他们头顶的成品风铃,“好在乐乐也明白了,那个榜啥意义也没有,不符合我俩的审美,毕竟我儿子,审美标准不能那么低,从那以后他也就不再纠结得不得到名次了,他每次做完我给他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