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七宝楼中，每一层的座位都已经坐得满满，只有给夜迟衣留下的海天阁在第七层依旧空空落落。 七宝楼的掌柜期待着云天宗首座要来，等着他这次出手一些极品丹药，好让今日拍卖会掀一波高.潮，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云天宗弟子送来一张素笺。 那张素笺一打开，上面就写了夜迟衣今日唯一感兴趣的宝物，底下还附了一句话： 无论何人出价，他都在这个价格上出多一成。 七宝楼的掌柜见到这句话，脸上只露出一个苦笑，这样出价，就是夜迟衣对这件宝物志在必得了。 他让身边的人把这件宝物单独取出来，准备直接送到夜迟衣今日下榻的客栈去，尚怀着一丝希望问道：“夜谷主今日真的不来？” 送笺来这里的云天宗弟子含笑摇头：“大谷主事务缠身，怕是不得空。” 掌柜点头，让人送他离去，也换上另一件同价的宝贝来顶缺，可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解，自言自语道：“夜谷主这么看重这件宝贝，还有什么事比这宝物更重要？” 客栈的房间里，夜迟衣正在看着比这件宝物更重要的珍宝。 少女身上的伤虽然已经被治愈了大半，但是她的神魂还是调养。 眼下，她在睡梦中也十分不安稳，似乎时刻都要惊醒过来。 夜迟衣坐在她床边，在这个房间里布下了许多清心宁神的花草，草木香气氤氲开来，看任嫣然像小时候那样在花草香气之间渐渐安稳，这才起身从房中离开。 他们在月色中离开十万大山，现在来到镇上下榻，又已经是月正中天。 这间客栈的布置雅致，夜迟衣单独包下了一座院子，在这里等着玄天剑派的长老来接他们。 他带出来的几个云天宗弟子都离了院子，个个都有自己要买的东西，此刻在这个下了结界不受打扰的院子里，除了沉睡的玄天剑派弟子以外，就只剩下坐在院中的夜迟衣一人。 他在石桌前静静坐了片刻，那放在桌上的玄光镜就在月光下微微地震动起来。 这当世最绝顶的医修目光落在玄光镜上，见到镜上光芒一闪，再然后，他对面的位置上就现了另一人的身影。 千万里之外，任星野坐在悬崖孤仞上，面前同样摆着一面玄光镜，夜迟衣的身影在此处现身，与他对坐。 这正是两人在昨日通讯之后，任星野与他定下的再次通讯时间。 他算着任嫣然在十万大山中的任务今天应该已经结束，而他跟轩辕夺日夜飞驰，也已经抵达了他们要探查的裂缝之外，很快就要进去了。 在进去之前，他跟夜迟衣再通一次讯。 海浪声中，两人对坐，任星野开口问道：“见到嫣儿没有？” 他们相交多年，任星野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他手中，自然也可以把女儿托付给他。 两人之间交流起来，本来从不需要那么多的虚礼，可任星野却发现自己今日这样一问，却没有立刻得到挚友的回答。 再一看夜迟衣的神色，见他往日温和神色不再，一张俊美的脸冷若冰霜，眼睛静静看着自己。 他如此反常，只令任星野心中一颤：“怎么了？嫣儿出了什么事吗？” 在这海浪拍击的悬崖上，原本嫌他在进去探查之前还要这样磨磨蹭蹭跟夜迟衣通话的轩辕夺一听见任星野的话，立刻闪身过来，也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出现在对面，夜迟衣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知道轩辕夺已经出来了，现在正跟任星野一起去探查一处裂缝，也知道任嫣然突破筑基是他的手笔。 他方才没有说话，便是要等这个男人过来。 现在见到了这罪魁祸首，夜迟衣才缓缓开口道：“她伤得很重，我但凡迟去一步，便救不回她了。” “什么？！”远在天涯之外的两人都是神色巨变——在十万大山之中能有什么危险，能让嫣儿/灵儿重伤至此？ “这没理由……” 任星野还在下意识地道，但是好友不可能说谎，更不可能拿着嫣儿的安危来开玩笑。 轩辕夺在旁已经心急如焚。 他们所在之处跟十万大山离了半个金光大陆，就算现在放弃查探，也不能立刻回到女儿身边去。 一时间，他只感到心中那压抑了许久的魔焰又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夜迟衣见他一转身便用力抓住了身旁的人，双瞳变成了妖异的红色，对着任星野质问道：“你不是说这个任务很安全吗？为何现在灵儿会身受重伤？！” 他眼中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血色，杀戮的欲.望在他的身体里叫嚣。 听到爱女伤重濒死，轩辕夺不光想杀了面前的人，也想杀了在玄光镜另一头的夜迟衣！ 他跟任星野来这里要探查裂缝，女儿遇险他身为亲爹不能在她身旁守着，反而是夜迟衣在那里。 若是换了旁人也就罢了，可夜迟衣…… 九阳界之主转头瞪向面无表情的云天宗首座，他的女儿在任星野身边长大，唤他一声爹也就罢了，可是灵儿居然也管夜迟衣叫爹！ 自己明明是亲爹，却是这世上第三个听女儿这样唤的人！ 这叫他怎么甘心？！ 任星野原本尚在心神震荡中，猝不及防被他这样压制，等醒过神来后边伸手一挡，另一手一记清心咒已经打了过去，怒喝道：“醒醒！” 轩辕夺身形一晃，夜迟衣看着他眼中的魔光骤然退去，脸上也露出震惊之色。 九阳界之主回过神来，背上起了冷汗。 他在天魔窟中镇守多年，已经许久没有陷入到这样的魔障之中，可是现在乍一听女儿遇险，他竟又再次变成了如此…… 夜迟衣冷眼看着见他松开了抓着任星野衣襟的手，转过头来神色阴沉地看向自己，问道：“灵儿呢？” 灵儿。 他听着轩辕夺擅自给女儿起的名字，声音里掺上了冰：“你没有资格问她在哪里。” 屋里，躺在床上的任嫣然忽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一室的月光。 每次一失去意识再一醒，就会跑到不同的地方来，她都已经习惯了。 任嫣然下了床，穿上鞋子，想着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在这里却没有见到旁人，于是打算出去看看。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从房间里出来，来到了回廊上，见到外面明亮的月光，觉得自己虽然睡得久，但却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听着这院中虫鸣还有草木轻轻摇曳的声音，她感到一阵安心。 她顺着回廊朝前走去，绕过那棵花树的时候，见到了院中石桌前那个身着玄色长袍，黑发如瀑披散的身影。 ——是义父。 她看着夜迟衣的背影，见到他的眉心坠延伸出来的两条紫色丝带绕到脑后，在发间系了个结，上面装饰的花纹是银色的扶桑叶，落在他的发上十分的好看。 她本想走过去唤他，却听到他的声音传来：“……你没有资格问她在哪里。” 任嫣然：“？？？” 义父这是在跟谁说话？ 她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刚刚那个角度她只看到夜迟衣一人，可是等绕到正面的时候，就见到了坐在他对面的两个身影。 ——是她爹跟二爹！ 任嫣然一看之下就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历经生死之后还再见到两个爹，真是令她再开心不过，可是随即想到她爹跟二爹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听义父刚才说话的声音那么不高兴，这是要吵起来？ 一发现爹们要吵架，她就条件反射地躲到了柱子后，再去看外面三人，见到在月光下，夜迟衣对面坐着的任星野跟轩辕夺二人身上也像是泛着银色的光华。 任嫣然恍然：“原来爹他们不是真在此处，只是虚影，多半是借助什么法宝和义父说话。” 那自己受伤的事情，爹跟二爹岂不是也知道了？ 她想着，就义父声音冷冽地在说着什么。 夜迟衣虽然在她面前出现是在那样的危机之下，对着晋尧下手极狠，但是大部分时间任嫣然看他都是无比温柔，还没想过他说话的声音能够变成这般。 她竖起了耳朵，只听他说道：“你一从天魔窟出来，就破了我们皓首穷经才找到的限灵环——” 任嫣然在柱子后见到二爹脸上的错愕之色，显然跟自己一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漫漫”是谁。 她抱着柱子，随即又想到“限灵环”这个压制修为的东西，原来是爹跟义父一起给原本的嫣然妹妹下的？ 而石桌前，夜迟衣每说一句话，目光就变得凌厉一分，“真是鲁莽至极，不知所谓！” 轩辕夺一时间无法反驳。 “这么多年来，漫漫在我跟星野身边一直很好，你一出现她就差点丢了性命。这一切跟星野无关，甚至也跟在黑风村布下那阵法的人无关，罪魁祸首就是你！” 任星野本来也想对轩辕夺刚刚那样发疯以牙还牙，可是现在一见挚友动了真怒，反而要来劝他：“行了，都冷静一点。”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过他说着，就感到这些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真是没有想到他任星野也有劝和的一天。 但考虑到轩辕夺毕竟是女儿的亲生父亲，让他丢了面子，也就是嫣儿丢了面子。 夜迟衣看着他言语间对轩辕夺多有维护，虽然明白任星野是出于何种考虑要这样，但是越是清楚，他的心中就越是不甘。 他放在桌上的手收紧了。 连这个刚从天魔窟里出来的家伙都敢自称是漫漫的亲爹，可是自己在女儿身边守了这么多年，明明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只能忍着不说，还要被叫作义父。 只有在那通道中见到女儿的时候，那样心慌，才脱口而出自称了一声爹。 第31章 兰因絮果（一） 叫任星野阻了一阻, 轩辕夺虽然没再像方才那样魔性骤起，却也不能接受被这样一个外人置喙。 任星野是灵儿的亲舅舅，他夜迟衣却不过只是个外人, 哪里轮得到他这样到自己面前来大放厥词？ 轩辕夺冷道：“夜迟衣, 我们九阳界中人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来教。你不过是个与灵儿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灵儿就算叫你一声义父，也不由你来决定她的人生。” 月光下, 夜迟衣的眸光骤冷, 院中草木因他的情绪而起了变化, 花叶结霜, 簌簌摇落。 任嫣然就见义父从桌后站起了身，以一种隐忍、森然的语气开口道：“我没有资格？” ……完了！要隔空吵起来了！ 她急忙从柱子后面绕了出来, 匆匆跑向院中。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亲爹干爹都是爹，哪个受伤都不行啊！ 夜迟衣忍耐到了极致,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他刚要开口将隐瞒多年的真相和盘托出, 不管对面两人是否马上就要进裂缝去, 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接着是背上一重：“义父！”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 又不知在后面听了多久的任嫣然扑到他背后, 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叫道, “义父！爹！不要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