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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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他遇到过太多次。 从前他不管是被父亲打还是去骑马蹭破了手肘,总会有世交或是通家之好的姐姐妹妹们先是殷勤地派人来慰问探病,接着就会找个借口登门拜访……最终的结果,全都是想让他心怀感激。 好像他是傻瓜似的。 难道几件贵重的礼物,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让他心生感激? 那他的感激也太廉价了。 但他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他这几天在家里“病”着,不见任何人,的确还有点无聊,见就见吧! 当是他感谢她送的那些绘本吧。 俗是俗了点,好歹比其他人那种只管最贵,不管错对的礼物,或者是莫名写首诗,或者是送个亲自绣的绣品要有意思的多。 但陈珞心里到底还是有点不耐烦的。 他把见面的时候定在了第二天的午时末,午食已过,晚膳还早——他怕王晞会留下来用膳。 王晞对这个时候也很满意。 正好是太夫人午歇的时候,她可以直接从柳荫园后门溜出来,从长公主府的后花园侧门进去。 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用跟任何人解释,彼此都方便。 两人见面的地点则定在了陈珞在鹿鸣轩正院的小书房。 王晞虽说已经看过鹿鸣轩的舆图,也到过鹿鸣轩,可她走在这树木葳蕤、遮天蔽日的林荫甬道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 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鸟鸣声,满目的浓荫静谧间透着清凉,人走在其间,像走进山林。 有点像她们家的老宅子。 王晞感觉挺舒服的。 陈裕亲自把她迎到了一处白墙灰瓦黑漆门的小院子里。 院子不大,种了七、八株合抱粗的大树,迎面三间小小的厢房,红柱绿窗,台阶上摆了几盆开着红色花朵的绿植。 王晞不由眨了眨眼睛。 十八学士、金带围、狮子花、金钟吊兰……这不是她送来的几盆花吗? 她快步走过去。 陈裕忙笑道:“您送来的那盆兰花我们家大人摆在了内室的花几上,这几盆就摆在了这里。平时放在这里,早晚搬到屋里,还专门从长公主那里叫了个会养花的小厮过来伺候着,长得挺好的,连花瓣都没有掉一片。” 弄得长公主还以为他们家大人改喜欢赏花了,让他去花房里给大人挑花。 王晞闻言大大的杏眼笑成了月牙儿。 任谁送出去的礼物不仅被喜欢还被好好的照顾都会开心! 她点了点头,对亲自给她打帘的陈裕说了声“多谢”,这才发现这个小院非常的安静不说,还没有看见什么服侍的人。 陈裕估计也发现了,轻声道:“这是我们家大人平时休闲的地方,等闲人不得进出,要不是大人这几天在这边养伤,往日那可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就是喜静不喜闹。 王晞觉得自己对陈珞又多了一分了解。 看来亲自来见陈珞是件很正确的事。 只是陈珞躺卧在床,她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么也不可能直接闯到他养病的厢房去,两个人准备隔着屏风说话。 王晞父亲曾经告诉她,人的喜好会透露一个人的性格。 这里既然是陈珞平日惯来的地方,摆放的物品和家居陈设肯定都是他喜欢的。 她在厅堂坐下,趁着小厮进来奉茶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中堂是幅吴道子寻仙图,看得出来,是名家之作——难道陈珞更喜欢道教? 家具是乍眼看上去很普通的黑漆家具,却透着幽暗的光泽,可见油漆里渗了钿螺的——这倒符合陈珞给她的印象,比较注重用品的品质。 没有摆放瓷器玉石,墙角几旁摆放着绿色的花树,郁郁葱葱,养得很好——都不是什么需要修枝剪叶的君子兰、文竹之类,应该是仆妇打点的,他可能不太注意这些小细节。 对面是座十二扇的四季花鸟绢丝屏风,颜色艳丽明亮,端庄有余,灵秀不足,应是内造之物宫中赏赐——估计是临时搬过来用用的。 这屏风有点大,看不清楚内室的样子。 王晞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睃了睃屏风左右。 右边是完全看不到,左边可以看到满墙的书架。 看来还挺喜欢读书的。 只是不知道都读的些什么书? 王晞抿了嘴笑。 陈珞已道:“你说那香粉的配方已经有眉目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是病久了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王晞觉得他不是很情愿这次会面似的。 “是啊!”她不禁正襟危坐,肃声道,“我觉得我们得亲自去一趟真武庙。” 她怕陈珞听不进去,又解释道:“当然,我也可以让我们家大掌柜去,可他虽说精明能干,有些事却没办法做决断,没办法代替你说话。 “最重要的是,我怀疑逍遥子的朋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他为何非要让香粉的主人去见他。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第八十一章 屏风 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如果这件事不奇怪,他又怎么会追着这香方不放呢? 屏风后面,衣襟整齐的陈珞躺在铺着猩红色五福捧寿团花垫子的椅子上,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淡淡地道了句:“是有点奇怪!” 屏风外的王晞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兴奋道:“是吧!我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这些天冯大夫也拜访了不少同仁,他们都说不出你的香粉是怎么配出来的,可也都异口同声的赞扬,这调香的手段非常的高明,应该是哪位前人留下来的。可惜本朝不崇尚薰香,不然前朝那些薰香的传承也不会日渐式微……” 陈珞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里全是她叽叽喳喳清脆却婉转的声音,带着让人不容错识的欢快,好像她在说一件非常有趣的,让她非常感兴趣的事。 他不由回想两人的几次见面。 好像她都是这样。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环境之下,都显得很高兴。 像只百灵鸟,唱出来的都是让人欢愉的调子。 也不知道是后天的还是天生的? 陈珞神游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屋里一片寂静。 他不禁哂笑。 看样子自己漏了王晞的话。 好在他对这种事情有经验。 他只要继续沉默,对方就会小心翼翼地再问他一遍。 陈珞又喝了一口茶。 王晞果然沉吟道:“你不愿意让我去处理这件事吗?那你可有什么打算?还是我们依了逍遥子朋友的话,让我们家的大掌柜跑一趟?” 她原想着陈珞在京城认识那么多的人,却愿意把这件事托付给他们王家,可见这件事不宜对外宣扬。送香粉去真武庙的时候,王喜没说,逍遥子没问,大家都默认了是他们王家之物。她说由她代表他去见逍遥子诸人,他却没有回答,难道他觉得不妥当? 陈珞看见王晞皱了皱眉。 他不禁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屏风前。 王晞来见他,穿了件崭新的桃红色镶柿蒂纹妆花的褙子,粉红色内里,梳了双螺髻,戴了珍珠耳环,打扮得严严实实的,颇为庄重的样子。不仅漂亮的柳叶眉蹙着,红红的嘴唇也嘟着,十分委屈的样子。 陈珞有点想笑。 她肯定不知道内造所会制一种屏风,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 她这模样让他想起没讨到糖吃的小童。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无人的时候表情总是这么丰富。 陈珞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王晞就有点不高兴了。 陈珞是什么意思?怎么不回话?难道他被打得这么厉害?已经趴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劲了吗? 王晞这么一想,又觉得陈珞有点可怜。 她温声道:“要不,我们拖几天,等你有空了,我们再回那逍遥子的话?” 她几不可闻地叹气,眉间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这小姑娘又在想什么呢?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愁的? 她不会是以为他真的被打得起不了身了吧? 陈珞脸色有点黑——忘记了这本是他的原意,沉声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真武庙那里,倒真可以拖两天。” 王晞听着,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声音忽大忽小的? 难道这书房里还有什么乾坤不成? 在屏风后面说话的人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陈珞呢? 那些话本上曾经写过,有劫匪绑架了人质后,会模仿人质说话。 陈珞悄悄的查这香粉,这香粉肯定事关重大,说不定那人比陈珞还有势力,还有手段,陈珞查香粉的事被发现了,她凑巧又闯了进来…… 王晞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一通。 “都听您的。”她应着话,眼睛珠子转了又转,咬了咬牙,提了裙裾,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屏风,把耳朵贴在了屏风上,压低了声音道,“那我怎么回逍遥子?还是我就这样不搭理他们,等他们来催我们?” 王晞腿有点儿发颤。 万一陈珞真的被劫持了,她是救他呢还是不救他呢?要是救他,怎么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