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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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律进了膳房,膳夫们一听,立刻想起来了,太傅之前晒过一些柿子。这年头柿子是贡品,十足珍惜,但是因为不易保存,已经出现了柿饼,膳夫们经常晾晒柿子。 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还是看过猪走的,因此当祁太傅把柿子吊起来晾晒的时候,膳夫们全都一脸迷茫,不知祁太傅这葫芦里到底卖的甚么药。 祁律把晒好的柿子捡了几个“姿色”不错的,说起来也是因着天子的独特口味。祁律是个颜控,天子并非颜控,但是天子在吃上却是个颜控,他本就不爱食水果,如果水果上再有个磕磕碰碰,或者外皮皱了,天子是绝对不会食的,因为这水果不够“美貌”。 祁律一想到天子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由挑唇笑起来,都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苏,多宠溺,嘴里还说着:“那好,给你挑几个最美貌的。” 祁律将柿子饼装在精致的承槃中,然后端着走出膳房。 大老远,便听到了天子和茀儿演戏的声音,虽然这法子是祁律自己出的,让天子去非礼茀儿,越大声越好,越无赖越好,越不堪入目越好。 然…… 此时祁律端着承槃,承槃里柿子饼仿佛地震了一般,祁律的眼神瞬间有些幽幽的,凝视着调戏茀儿的天子。 祁律有些迷茫,自己的心态怎么如此矫情起来,当真是古怪。 天子见祁律来了,还沾沾自喜的问祁律自己演技如何,祁律又说:“逼真的律以为天子早就对茀儿图谋不轨了呢。” 天子:“……”寡人好难。 虽然祁太傅吃味的模样十足可人,也十足难见,但天子心里一瞬间十足“委屈”,明明是祁太傅让自己去调戏茀儿,天子当时宁死不从,但是祁太傅执意,还用甚么爆浆柿饼作“威胁”,最后天子才屈服于祁太傅的淫威之下。 天子心里矛盾的紧,一面因着祁律的吃味欢心,一面又无奈想笑。 祁律咳嗽了一声,收回自己古怪的心神,心说不能矫情,矫情不适合本太傅。 黑背已经看愣了,他怒气冲冲的冲出来,拦在天子和茀儿中间,已经做好了冒死的准备,然而没成想,事情瞬间翻转了过来。 黑背呆呆的站在原地,说:“这……这是?” 祁律笑眯眯的看向黑背,说:“黑背将军,方才的感觉如何?” 黑背“啊?”了一声,一脸迷茫的看着祁律。 祁律笑着说:“律是问黑背将军,刚才冲出来喝骂天子的感觉如何?” 黑背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凶神恶煞,那是因着天子调戏茀儿,还因着天子前些时候羞辱自己的兄长,黑背十足忍不下去了。 他心里头就这么两个惦念的人,一个是亲人,一个是爱慕之人,天子一连羞辱两个,黑背能不生气么? 祁律挑了挑唇角,说:“恭喜黑背将军,就是这种感觉,可找回来了?当年的黑背将军,可是不畏强权之人,一见面儿就把律送进了圄犴,如今的黑背将军怎么能失去了当年的勇气呢?” 黑背这才明白,一切都是圈套,而自己好像掉进了圈套中。 他撇头一看,正好看到了黑肩,黑肩的脸面还微微有些发红,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从营帐中走出来,凝视着黑背。 黑背被兄长凝望着,一瞬间不知为甚么,竟有些心虚,默默低下了头。 天子皱皱眉,低声对祁律说:“太傅,不好,寡人看这个黑背又要缩回去。” 祁律将承槃交给天子,动作十足顺当,天子顺手接住承槃,接住之后登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自己这动作仿佛伺候的寺人似的…… 祁律走过去,站在黑背身边,淡淡的说:“黑背将军,你可听听说过一个残疾将军的故事?” 祁律想要讲的这个故事,是楚国赫赫有名的鬻拳将军的故事。 当然了,这年头还没有鬻拳将军,鬻拳将军恐怕还未出生,因此黑背必然不知道谁是鬻拳。 祁律开始讲故事,也不管黑背愿不愿意听,说:“楚人有一个将军,这个将军劳苦功高,为楚人建功立业,忠心耿耿,然而他们的君主却越发的昏庸,不听劝谏,你猜这位将军做了甚么事情?” 黑背眼眸都没动,似乎没听见一般,祁律却还是讲了下去,说:“这位楚人将军直接带着兵刃,进宫兵谏,当时他们的君主害怕极了,没有法子,只好听从了将军的兵谏。将军兵谏,犯了死罪,不过这位君主幡然悔悟,觉得这位将军说的很有道理,开始励精图治……” 但是后来…… 鬻拳将军因为兵谏的缘故,又找到了楚王,在楚王面前告罪,说自己是逆臣,用兵器指着国君,楚王已经原谅了鬻拳将军,不觉得他是逆臣,反而是点醒自己的功臣。 鬻拳将军却觉得,如果自己为其他人做了“榜样”,换做了其他别有用心之人也来兵谏,那么楚国的天下便会乱套。 祁律笑着说:“因此……这位将军自断双腿,成为了一个瘸子。” 黑背听到这里,眼眸终于颤抖了起来,转头看向祁律,他年纪还轻,心里藏不住事儿,听到这里,声音沙哑的说:“然后呢?” 祁律说:“然后?国君感激这位将军,让自断双腿的将军成为了门尹。” 楚人和中原的官职不一样,门尹,其实就是负责城门,在这个年代,能负责城门的人,都是国君的心腹重臣。 祁律看向黑背,即使黑背比他高壮很多,然而祁律抬头的动作却显得那么自然,一点子也不像是仰视。 祁律说:“黑背将军,您觉得,是残疾之前的将军令人敬佩,还是残疾之后的将军更令人敬佩?” 黑背一愣,嘴唇嗫嚅了两下,没有出声。 祁律抬起手来,拍了拍黑背微微有些驼背的后腰,说:“记住,最不该看自己不起之人,就是自己。没有人可以看不起你,除非你自己亦看自己不起。” 祁律的话仿佛一个绕口令,却醍醐灌顶的浇在黑背的心窍中,一瞬间,黑背仿佛通明了很多,那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一扫而空,反而胸腔燃烧起一股烈焰,不停的灼烧着。 黑背的驼背慢慢挺起来,眯了眯眼睛。 祁律不用他说话,已经知道黑背是甚么意思,当年的那个黑背,终于……又回来了。 祁律指了指周公黑肩,黑肩一直站在远处默默的凝视着,祁律说:“去看看你的兄长,他为了你,都牺牲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呢。” 祁律说着,还指了指脸颊,示意周公黑肩的脸颊还红着。 黑背听了,嗓子滚动,眼神十足复杂,朝着黑肩走过去。黑肩见他走过来,有些吃惊,因为他也明显感觉到了,弟弟的眼神不一样了。 黑肩没能说话,“嘭!”一声已经被黑背搂在怀里,他的双手无法用力,却死死靠着黑肩,嗓音沙哑的说:“大哥,弟弟错了。” 黑肩瞬间眨了好几下眼睛,因为他的眼眶有些酸,立刻回拥着黑背,黑背身材高大,黑肩几乎抱不住他,轻轻拍着黑背的后背,说:“无事,都过去了。” 两个兄弟紧紧相拥,这场面十足温馨,正巧了,虢公忌父训练兵马正好回来,一走进营地,便撞见了如此“温馨”的一幕。 黑肩本就是弟控,平日里一提起弟弟,整个人仿佛都不一样了,黑肩与虢公忌父相处之时,也总是提起自己弟弟,话匣子一打开,便合不上。 其实虢公早就吃味儿了,今日又看到兄弟俩相拥,这味儿吃的不一般。 天子一看,大功告成,那么剩下的便是吃柿子了。 天子一手端着承槃,一手拉了拉祁律,示意祁律和自己回天子营帐。 两个人走进去,祁律的表情还是怪怪的,分明把“吃味儿”三个字写在脸上。 姬林忍不住一笑,拿起承槃中的柿饼,一口咬下去,突然“嗯?”了一声,说:“怎的是酸的?” “酸的?”祁律吃了一惊,怎么会是酸的,难道坏了? 天子却说:“不信太傅尝尝。” 说着,把柿子饼递过来,祁律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柿子饼,入口的口感细腻,甜蜜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唇舌之间,哪里酸?根本一点子也不酸! 祁律抬头看向天子,天子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慢吞吞的说:“哦,是了,可能不是柿子饼酸,是寡人的……嘴酸。” 祁律一听,“咚!”一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老脸”竟然有些发烫。 祁律:“……”天子本事儿越来越大了,竟然内涵起自己来了? 第157章 一片心意 姬林笑了笑,露出一个小甜甜的笑容,说:“太傅,勿要吃味儿。” 祁律纠正说:“太傅……没有吃味儿。” 他虽这般说,不过其实底气不是太足,心说难不成自己真的吃味儿了?吃味儿竟然是这种感觉,虽不想承认,但是吃味儿真的……挺酸的。 姬林一笑,说:“既然如此,那让寡人喂太傅吃柿子饼,如何?” 祁律:“……” 祁律无言的看着姬林,总觉得甚么柿子饼啊,根本不如天子甜,和天子一比,简直弱爆了。 天子拿起一块柿子饼,他的手掌宽大,五指修长,拿起柿子饼的动作,与旁人无异,但是便显得那般的苏气,几乎不能容忍。 天子拿着柿子饼,送到祁律口边,祁律本就不是生气,而是吃味儿,如今天子又这么甜,柿子饼也这般甜,祁律没有不吃的道理。 祁律张开口来,咬了一口柿子饼,天子笑着说:“太傅,这回是甚么滋味儿?” 祁律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儿,说:“一直是甜的,只有天子说是酸的。” 姬林笑着说:“那……” 他把声音拉长,浓浓的磁性席卷着祁律耳朵,天子笑着说:“那……太傅以为,是柿子饼甜一些,还是……林儿甜一些?” 祁律听到这个问题,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拨开柿子饼,好像甘甜的柿子饼在他眼中已经微不足道,立刻冲向天子,“咚!”一声,二人齐刷刷倒在天子营帐的地上。 祁律恶狠狠的说:“你这妖孽!太傅今日就要将你就地正法,为民除害!” 黑背的伤势其实远没有他心里受的伤大,而且黑背年轻,身强体壮,比一般人的恢复力好上不少,再加上茀儿的悉心照料,还有大哥黑肩的督促,外加太傅的好吃好喝,亲自料理膳食,黑背想要多生几日的病,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黑背的伤势渐渐好转,凡太子其实没有诓骗于人,他说能医好黑背,就是能医好黑背,黑背的伤势慢慢好转,双手已经可以抓起东西,自己用膳完全不成问题。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黑背的脸上渐渐显露出笑容,和以往的那个黑背一模一样。 黑肩全都看在眼里,十足的欣慰,这事情还要感谢祁太傅。 明日便要出发启程,他们在沛丘呆了很长时日,明日启程前往南面的临淄,也就是齐国的都城。 今日黑肩难得空闲,把一切都部署好,便来天子营帐求见祁太傅。 祁律正好空闲,没事儿可做,天子去幕府议事了,祁律便一个人整理菜谱,把獳羊肩写过的菜谱拿出来看看,删删减减之类的。 黑肩走进来,祁律笑着说:“呦,甚么风,把大忙人周公给吹来了?” 他说着,还望营帐外面看了一眼,说:“怎么的,虢公没跟着您?” 祁律这么一说,黑肩有些无奈,便知道是祁太傅打趣儿自己。 黑肩和虢公的事儿,祁律都知道了,当然了,并不是黑肩主动说的,这种事情,黑肩是不会和别人“分享”的,而是虢公表露出来的,虢公自从和黑肩相处起来,那脸上洋溢着笑容,确切的说是傻笑,就连祁律这个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 这些日子黑肩为了弟弟的事情忙前忙后,冷落了虢公忌父,当然,虢公没说甚么,毕竟是亲弟弟的事儿,虢公也想帮忙,但还是吃味儿的,因此黑肩走到哪里,虢公都跟到哪里,就像跟屁虫一样。 黑肩不与祁律说这些,深深的一拱手,祁律吃了一惊,赶紧扶起他,说:“周公乃是姬姓贵族,律虽身为太傅,但也吃不起这一拜啊,还是快快起身罢。” 黑肩比祁律年长许多,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年龄来说,都没道理这么拜见祁律。 黑肩却执意一拜,说:“太傅,这一拜,无关乎身份与权位。” 祁律笑了笑,说:“那……关乎甚么?” 黑肩说:“是黑肩感激太傅,倘或不是太傅鼎力相助,黑背如今还在消沉,黑背能有今日,都有赖太傅的开导。” 祁律笑着说:“嗨,律没帮甚么忙,周公若真的想感谢,自然是感谢天子,两出戏,可都是天子友情出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