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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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迫害”的祁太傅,则是稳稳的坐在席上,一点子阶下囚的模样也没有,反而像是上宾一样被款待,他身边放着几个青铜小豆,里面装着一些汤汤水水儿,也不知是甚么。 祁律正在说话,没成想一帮子人闯进来,也吓了祁律一跳,好无辜的眨了眨眼目。 姬林火急火燎的前来英雄救美,结果闯进来看到这样一幕,又是气又是酸,又是不解。 他哪里知道,祁律根本不需要天子的英雄救美,因为祁太傅已经安全自救了…… 却说武姜气急败坏的要让人去打祁律,而且还把獳羊肩和石厚支走,分明是让祁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堆人按住祁律要打,哪知道武姜因着生气,突然吐了,如今已经子时,按理来说晚饭应该消化的差不多了,武姜却莫名吐了许多,晚饭根本便没有消化,全陀在胃里。 原是武姜因着公孙滑的事情异常担心,根本没有胃口用膳,加之是夏日,武姜吃了两口就觉得很恶心,便没有多食。 武姜的吃食都陀在胃里,睡不着觉,便来寻祁律的晦气,祁律一看这场面,立刻便明白了,武姜这是胃酸过少的缘故,所以食欲不振,而且消化不了,恶心不舒服,心情也跟着差到了极点。 祁律便来了主意,武姜要打他,祁律却说自己有办法治疗武姜的疾病,法子其实很简单,便是做一些山楂的吃食来,吃一些酸的,促进胃酸分泌,这样一来胃动力增强,消化也就好了,便不会出现胃堵、恶心或者没有食欲的现象。 武姜本不相信祁律有这样的本事,将信将疑,祁律便写了一个食谱,将山楂烤制,做成山楂片,或者做成酸甜可口的山楂糕,或者直接添加一些甜味,做成一碗香甜可口的炒红果。 那个年代的山楂大多是野生的,因着太酸,一般没人食用山楂,便是食用也只是入菜当佐料,谁会用山楂做主料?武姜不信,便让膳夫按照祁律说的,做了一豆简单便宜的炒红果来。 武姜只吃了一口,登时胃口大开,大半夜的愣是想用膳了,可欢心坏了武姜。 这些日子天子太热,武姜不喜饮食,稍微多食一点还总是想吐,便是腹中饥饿,嘴巴里也没什么味道,吃不下东西,如今倒好了,两颗炒红果下肚,瞬间食欲大开,武姜怎么能不欢心? 祁律又趁机向武姜推荐了一些美容养颜的吃食。例如烤猪蹄,又能补充胶原蛋白,还可解馋。例如用鸡蛋保养头发,但千万小心,不要用热水做出一锅蛋花汤便是。武姜是个爱美之人,被祁律一顿的夸,瞬间便觉的祁律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奸猾了,反而有些可取之处,而且嘴巴好生的甜,把武姜哄得是团团转。 如此,众人一进入殿内,便听到武姜的娇笑声,祁律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套套的夸奖之词下来,武姜哪里是祁律的对手,早已晕头转向。 姬林黑着脸,祁律赶紧站起来拜见,说:“天子,实乃是误会,郑国夫人温柔娴淑,与律又无冤无仇,怎会加害律呢?一切怕是误会。” 武姜一看,也知道怂了,便顺着祁律的话说:“是了,都是误会。” 姬林耐着性子,忍着脸黑,说:“即是误会,那太傅便随寡人走罢。” 祁律赶紧走过去,站在天子身后,武姜自然也不敢款留,众人便离开了武姜的寝殿。 刚一走出寝殿,姬林还没来得及向祁律问清楚缘由,便见到有人匆匆而来,定眼一看,可不是周公黑肩么? 黑肩步履匆忙,他从来都有条不紊,如今走路生风,可见事态有多紧急,祁律还以为是四国联军出了问题,哪知道黑肩走过来,拱手说:“天子,公孙滑在圄犴之中,好像中毒了。” “什么?”祁律第一个说:“中毒?” 这好端端的,刚刚关进圄犴才多久,怎么突然中毒了? 公孙滑在圄犴中毒,这可是大事,这一晚上实在太闹腾了,众人刚刚从武姜的寝殿出来,立刻便赶往圄犴。 进入圄犴,负责看守圄犴的正是祝聃,祝聃立刻前来禀报,他的脸色黑的仿佛锅底,沙哑的说:“卑将拜见天子、君上。” 郑伯寤生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中毒?” 祝聃阴沉的说:“公孙滑进入圄犴之后,全是卑将亲自看守,并未看到任何下毒的可疑之人。” 郑伯寤生说:“快,带孤去看看。” 祝聃带着众人进入圄犴,一群医官围在牢中,公孙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旁边还散落着一些鄙陋的饭食,应该是菽豆饭一类,简单来说就是大豆做成的饭,虽公孙滑是贵族之后,但是进入了圄犴,饭食也就是这些了。 公孙滑身材本就单薄,如今面色苍白,呼吸困难,身上还出现了一些类似于溃烂的红斑,爬满了那本该美艳的面容,那张脸简直像是“尸变”一般,不知情的还以为公孙滑突然友情客串丧尸大片。 姬林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来,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便听到“孙儿!!我苦命的孙儿!!” 武姜竟也听说了消息,闯进了圄犴之中,武姜冲开众人,拼命的去推那些医官,大喊着:“我的孙儿!!孙儿——你怎么了!滑儿你看看我呀!看看我呀!我是你大母呀!” 武姜冲进来,公孙滑气息奄奄,浑身还都是溃烂,武姜看在眼里,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那些医官怒吼:“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公孙中了什么毒!?说!说啊!!我滑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的命!!” 武姜一面咒骂着医官,一面又看到了守在一边的祝聃,立刻指着祝聃说:“谁!是谁下的毒!?是谁这么狠心要害我孙儿?!” 祝聃跪在地上,沉着脸色,说:“除了晚间送来膳食的牢卒,没有任何人接近公孙,一直都是卑将看守,一刻也不曾错眼。” “那便是你!!”武姜立刻扑过去捶打祝聃,说:“是你!!定然是你!是不是你?!你说!你一直看守在这里,不是你下毒,还能是谁下毒?!你好狠的心啊!我记起来,我记起来了,是你!原是你啊!当年攻进京城的人,是不是你!我记起来了!你害我儿还不够,还要害我孙儿,呜呜呜——” 武姜冲进来又打又骂,公孙滑本就气息奄奄,听到武姜的吼声,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眸,唇角竟然微微一挑,很快便要陷入昏迷之中。 祁律眼看到这场面,突然皱了皱眉,他一句话也没说,大步走过去,竟然伸手拨开碍事的武姜。 武姜正在撒泼,捶打着祝聃,祝聃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跪在地上垂着头,别说是医官和牢卒了,就连郑伯寤生似乎都拿武姜没有办法。 而这个时候祁律突然走过去,还拨开了武姜,武姜的哭声一断,有些怔愣的看着祁律。 祁律走过去,先是查看了一眼冷掉在地上的菽豆饭,随即转头对祝聃说:“祝将军,公孙滑进入圄犴,只吃过这么一餐?” 祝聃点头说:“是,只吃过这么一餐,菽豆饭也是卑将亲自检验之后,才送进牢房的。” 武姜一听,更加笃定是祝聃谋害公孙滑,只是她还没有哭出来,祁律已然走过去,单膝跪在奄奄一息的公孙滑面前,伸手掀开公孙滑的袖袍,袖摆一掀开,下面的红斑更是可怖,仿佛要烂了一般,大小叠在一起,一块块红肿的鼓起来,仿佛堆叠的豆瓣。 公孙滑没有力气,呼吸困难,任由祁律剥开他的袖摆,随即祁律又伸手剥开他的衣领,竟然拽开了他的前襟。 姬林眼看着祁律去脱公孙滑的衣裳,虽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却酸的不行,幸而祁律没有彻底剥开公孙滑的衣裳,只是看了一眼。 祁律立刻对身边的医官说:“应该是菽豆不服,先催吐。” 随即对上公孙滑那奄奄一息的虚弱目光,祁律笑了笑,很温柔的说:“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菽豆不服,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大豆过敏。 大豆和奶制品一样,其实都是易引起过敏反应的过敏原。在古代没有过敏这个说法,因此就是不服,最常见的不服之症那当然是水土不服。 千万别小看了过敏,轻度过敏只是引起一些小小的不适,例如起疹子,皮肤瘙痒等等。也有很多过敏体质的人,非常容易过敏,吹风、换环境,甚至是尘土都能引起过敏。过敏之时皮肤上会起大片的疹子,犹如豆瓣一样堆叠成片,一片压一片,鼓起来泛在皮肤上,有的时候如果不吃过敏药,这样的红斑两三天都无法消失。更严重的过敏反应可以令人窒息,引起各种各样的病根,例如哮喘等等。 而在古代,对过敏的研究很少很少,尤其是春秋这会儿,根本没什么名医,后世的过敏症状也只是流于表面的去疹,一直到了宋朝才开始讲究调理内里来防止过敏。 公孙滑的这个过敏反应应该算是严重的,身上的疹子堆叠起来,如今的医术还被当成是巫术,因此这些医官看不出过敏,还以为是投毒,一直往投毒的方面去查,自然医看不好公孙滑的病情。 医官门一听,不服?他们都没往这方面想,被祁律一提点,立刻围拢过去,又有人去取水来,开始给公孙滑催吐。 其实祁律起初也没有发现公孙滑是过敏反应,因为公孙滑的过敏太过严重,脸上溃烂成片,而且呼吸异常困难,祁律乍一看也以为是中毒了,但公孙滑自己的反应却很奇怪。 祁律明显看到,他方才笑了一记,倘或是被别人投毒算计,依照公孙滑这种性子,他怎么能笑的出来?所以祁律笃定,必然是公孙滑自己“服毒”,因此他才这般“安逸”,分明是自己“中毒”,他却像是个看热闹的胜利者。 公孙滑知道,一旦自己死了,武姜必然会闹得郑国天翻地覆,四国联军虽然撤兵,但还未走出郑国地界,危机不算解除,郑国正面临着外忧,如果这会子再加上内患,怕是要变成了马蜂窝。 如果是公孙滑自己服毒,毒从哪里来?武姜笃定是祝聃下毒,但祁律是知道祝聃为人的,祝聃是个老实人,郑伯寤生让他看守公孙滑,祝聃没有道理下毒毒害公孙滑,最后祝聃还要落一个玩忽职守,这对他根本没有一点子好处。 毒药从哪里来就是个问题了,刚才祁律问过祝聃,公孙滑接触的人很少,而且菽豆饭还是祝聃检查之后才给他吃的,因此祁律便想到了过敏症状。 在膳房之时,公孙滑从来不用菽豆做饭,祁律给膳夫们写过很多菜谱,有很多用大豆的美味,但是公孙滑也一个都没做过,如今一联想起来,祁律便更加肯定,公孙滑是有过敏症状。 医官门快速给公孙滑催吐,他胃里的菽豆还没有完全消化,毕竟菽豆这东西很难熟烂,给圄犴之人吃的菽豆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豆子,熟了就行,不讲究软烂,因此难以消化。 公孙滑吐出来好多菽豆,虽身体虚弱,但用力挣扎着,似乎不怎么配合医官的治疗。 公孙滑果然是菽豆过敏,而且他自己知道自己有这个不服之症。被关入圄犴后,晚膳之时牢卒就送来了菽豆饭,不过当时公孙滑没有立刻吃,而是静静的对着菽豆饭坐了良久。 这么一说起来,祝聃也有印象,祝聃奉命看守公孙滑,因为知道公孙滑诡计多端,所以他一刻也没有放松,晚膳的菽豆饭全都凉了,公孙滑却在和菽豆饭相面。 现在想起来,当时他不吃,是因为公孙滑没有做下最后的决定,毕竟这是一个自我了断的决定,而公孙滑还如此年轻。 公孙滑一直和菽豆饭相面,一直过了子夜,祝聃还以为他不愿意吃饭,想要让人将菽豆饭撤走之时,公孙滑才颤抖着手,捧起来菽豆饭,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塞。 祝聃完全没想到,这么普通的菽豆饭,竟然就是毒药,他只是记得当时公孙滑吃菽豆饭的表情很奇怪,仿佛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一般,如今想想,突然有些后怕。 医官门快速抢救公孙滑,公孙滑就算不怎么配合,可他没有什么体力,还是将没消化的菽豆吐了一地,随即便昏厥了过去。医官焦急,郑伯震怒,武姜又哭又喊,这一晚上简直鸡飞狗跳。 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公孙滑可算是被抢救了回来,祁律松了口气,登时感觉有些头晕,身子一晃,旁边的姬林立刻反应,一把搂住祁律,说:“太傅?” 祁律靠着姬林,不知是不是低血糖的缘故,头晕的厉害,而且浑身没力气,毕竟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闹腾了一晚上,祁律精神头再大,也觉得快要给抽干了。 姬林当即一把将祁律抱起来,他也不管旁人的眼色,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祁律打横抱起,祁律吃了一惊,赶紧挣扎说:“天子,律能……”自己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姬林已然说:“太傅不用多言。” 祁律:“……”为什么我不能多言,分明是天子抱着我啊…… 姬林强硬的将祁律抱起便走,对郑伯寤生说:“这是郑公的家事,寡人便不劳心了。” 郑伯寤生连忙说:“是,恭送天子。” 姬林抱着祁律,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臂力惊人,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抱的相当平稳,祁律躺在他臂弯里,有一种错觉,这个吊床又结实又好看! 姬林抱着他上了辎车,将祁律放在车中,祁律刚想翻身起来,姬林便把他压住了,不叫他起身,说:“太傅乖,快躺下来,不看看你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闭眼歇一会子,到了宫中寡人叫你。” 祁律听着天子温柔的嗓音说“太傅乖”,突然觉得有点耳熟,怎么那么像自己喊狗儿子说“儿子乖”似的,越琢磨越觉得似曾相识。 姬林说着,突然低头下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祁律猛地睁大眼睛,心脏“梆梆梆”的狂跳,一瞬还以为天子会亲过来,脑内立时回想起天子的嘴唇有多好亲,下意识闭紧了眼目。 下一刻…… 祁律只觉的额头上一沉,原天子并非是要亲吻祁律,而是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还在说:“没有发热,必然是累了,快睡一觉。” 祁律迷茫的睁开眼睛,面颊微微有些发烫,感觉自己一张脸皮都要烧没了,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简直丢人丢大了。 不过天子十分“单纯”,并没有看出祁律一系列激荡人心的心理活动,而是笑着说:“寡人只是试试太傅有没有发热,看把太傅给吓得,寡人如此可怖么?” 祁律:“……”不不,不是天子可怖,是律的心思太龌龊…… 祁律默默的丢了人,只好闭上眼睛,也不执拗了,还背过身去,用手指默默的抠着辎车的席子,心想着忍住啊,一定要忍住,背地里趁着天子熟睡偷亲一下就是了,千万别白天便兽性大发,要掉脑袋的。 天子哪知道祁太傅这么多心理活动,见他背过身去,还以为祁律真的身子不舒服,还将自己的披风摘下来,披在祁律的身上,说:“太傅若是觉得脖颈不舒服,便枕着寡人的腿,也能睡得舒坦一些。” 祁律干笑一声,说:“天子厚爱,律惶恐,还是、还是不用了……” 祁律躺在辎车里,辎车一晃一晃的很是催眠,加之祁律本就很累,闭上眼目不消一会子便睡着了。 姬林坐在一边,等祁律的呼吸平稳下来,便将手伸到祁律的脖颈下面,轻轻的将人抬起来一些,让祁律枕在自己的腿上。 平躺在地上没有枕头真的很不舒服,祁律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了枕头,虽稍微高了一些,但也差强人意,立刻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很顺当的抱住了天子的大腿,用脸蹭了蹭,又继续睡了过去。 姬林低着头,看着祁律抱着自己的大腿睡觉,睡得异常香甜,不由有些想笑,只觉得太傅这个模样十分可人,伸手轻轻拨了一下祁律的鬓发,将散下来的鬓发别在祁律耳后,露出他睡相香甜的面容来。 姬林当时还是小土狗,当听到獳羊肩说武姜扣留了祁律之时,不知道心里有多着急,只觉得自己这变来变去的身份十分碍事,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去救祁律。 姬林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还未天亮,便从小土狗变回天子了,每次都是心念实在太强,所以就突然变了回去,除了这个,姬林本人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规律。 辎车很快进入郑宫,姬林并没有叫醒祁律,还是轻轻一抱,便将祁律抱了起来,稳稳的下了辎车,直接进了下榻的寝殿,将祁律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 姬林没有说话,挥了挥袖袍,寺人宫女们很快便离开,将殿门关闭。 姬林十足细心的将锦被给祁律盖上,自己也退掉外袍,躺在了榻上,和祁律并排躺着。 祁律睡得十分香甜,因着一晚上都在忙碌,特别耗神,所以一睡下去便没醒过来,等他睡了一会子,脑海一突,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在辎车上,猛地睁开眼睛。 这哪里是什么辎车,早就不在辎车上了,祁律躺在软榻上,盖着被子,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堵“墙”,而且还很温热,带着一定的温度。“墙面”又软又结实,祁律伸手摸了两下,那堵墙突然便动了,一把擒住祁律不停乱摸的手。 祁律抬头一看,甚么墙!那堵墙分明是天子的胸口…… 怪不得又软又结实,而且还特别宽阔,祁律袭胸摸得过瘾,把小寐一会子的天子给摸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