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公子认错人了,在下是僧录司监工严冬生,不是什么小夏子。”严冬生斯斯文文。 “放屁,”蒋培英笑,“跟我装王八。我在潘家班厮混几个月,你变成灰,老子也认得你。”他说着,手顺着严冬生的袖子,往下摸了三寸,“哎呦,让我试一试就知道你是不是小夏子。”那手竟直往严冬生的胯下捏了一把。 严冬生登时变了脸色,却不动怒,只将蒋培英的手死死按住:“公子,休得无礼。” 明明看起来是个儒生,力气却如此遒劲。四下里无人。蓦地,蒋培英松了手。 “对不住,严监工,”他笑,“我酒吃得太多,认错了人。向你赔个不是!不过,我带来的小厮不知到哪儿去混了。可否到你家里讨口热茶喝?好叫我醒醒酒。”蒋培英盯着严东生细白如瓷的脖颈和那柔软殷红的嘴唇,笑得半真半假。 “也行。”严冬生颔首,又道,“公子莫再耍酒疯便是。” 蒋培英应下,二人于是一同往严东生的租屋走去。据他说,因为僧录司地方小,所以他在附近租了间本地老婆婆的闲置屋子。已过子时,街上空无人烟。三仙居似乎已在散客。蒋严二人走了片刻,终于停在一栋安静庭院前。“我就住这,公子请吧。”严冬生道。 蒋培英走在严冬生前,先一步进去。“好精致的所在。”他叹,又问,“不知严监工你的房间是?”“朝东走到底。”蒋培英于是向左转,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小屋,恍若雪洞,朴素得很。“热茶在哪儿?”他背对着严冬生,笑问。 烛影憧憧中,他身后的严冬生隐没在角落里,轻轻解开了身上的腰带。那是一段很长的绣锦,勒人最是方便。可蒋培英至少身长八尺,勒死不易。最关键的是,勒死后,尸体如何处理?严冬生将腰带拿在手里,还没动作,二人忽听得一阵窗外哗啦啦的阴森之声,像鸟儿飞过。 蒋培英回头,看见严冬生举起他的腰带,顿时笑了:“你做什么?” 他舔舔唇,看着严冬生卸了腰带而薄细一握的腰身。 姓蒋的靠过去,像一尾粘腻的腥鱼:“我就知道,前面你给我装。” “想玩小时候的老一套?嗐,猴儿急,要含也先等我解了腰带。” 严冬生不语,眼尾却轻轻抽搐了一下。忽然,吱呀一声,这间小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年迈的老婆婆穿着斗篷,哑着嗓子问好:“严监工,你有客?” “我刚去开笼放鸟了,没惊扰到你们吧。”老人抱歉。 严冬生摇摇头,将腰带攥紧在手中。他垂了眸,看见老婆婆的斗篷尾端,分明沾了热闹街道才有的鞭炮碎末。 奇怪......这老妇人把房子租给他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亲人俱亡,闭门不出的么? 就在那时,灯忽然灭了。 第16章 樱桃书生 (四)美男 除夕,下半夜。 三仙居的客已散尽。满地瓜子壳。饶是宋三仙多请了人打扫,依旧一片混乱。新来的小二们粗手笨脚,险些砸了她几个名贵玉尊。 “放着我来吧!一个个痴头傻脑。”宋三仙嗔,自己取了大铜盆和清米汁来,慢慢擦拭着酒杯。好不容易收拾完,她端起铜盆,往街上走,打算将脏水泼在路边的树下。哗啦一声,米汁倾泼之处,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呦——”,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原来树后靠着个人。 宋三仙忙不迭放了铜盆道歉,多年做生意的习惯让她一开口便是:“对不住,客官......” 说罢,一愣,就着清明月色,她忽然发现那满脸脏米汁的人,恰恰是今晚曾在三仙居听戏的贵客——蒋培英。 “蒋公子,您......您怎么在这儿?”宋三仙惊得睁圆了眼。 蒋培英用袖子抹抹脸上的水,懵懵懂懂抬头,咳了会,又看看宋三仙:“这......是三仙居门口?” “可不。”宋三仙指指硕大的招牌。 “几时了?” “回公子,下半夜了。” 原来他已在雪地里睡了至少一个时辰。蒋培英扶着树,头晕目眩地起身,心里暗骂严冬生果然是个下九流的贱胚子。进了姓严的那间素得跟墓室一样的屋子,来了个莫名其妙的房东老婆子,忽然灯就灭了。就在点灯时,他感觉严冬生的手慢慢攀上了他的耳后,摩挲几许,一声暧昧的“公子”,他还没来得及应,就晕了过去。 想来是那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他下了药。 竟还敢把自己扔在街边受冻。蒋培英忍了冲天的怒气,又换出一副平日里贵公子的温文面孔,对宋三仙道:“三仙嫂,我酒吃多了,不知怎么睡在这树下。我那小厮又不知道哪里去混了,可否请你们店里来几个人,提盏灯,把我送回钟府去?” “当然当然。”宋三仙连连道,亲自提了盏玻璃灯,叫了两个力壮的仆人,抬顶轿子送蒋培英往钟府去。蒋培英头昏眼花地进轿,忽地感觉自己腰间似乎挂了个硬硬的物事。他趁人不注意,手一摸,才发现是块陌生的玉佩。 玉佩很小,没什么特别,雕了一个菩萨像。那像的背后,却上有一个澜字,下有一个海字。 他吓得登时醒了酒。玉佩在出了汗的掌中滑得握不住,落在锦毛鼠坐垫上,发出沉重咚咚两声。 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