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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浅这会儿更清醒了一些,他不仅看到祖父,还有谢爷爷,还有其他很多的穿着官服的大人,还有站在所有官员半步前的这位问话的老伯伯,身着玄色绫罗十二纹章袍,袖口滚着金丝蟠龙,腰系虎头白玉腰带,很是一番富贵威仪。 呃,这个是皇帝,水清浅明白了。 皇帝……长得有点像阿昭哥哥。水清浅结论。 因为帝王长得面善,水清浅决定给他两分面子,没继续今日主题为‘冷暴力’的行为艺术。 水清浅转着这些念头打量嘉佑帝的时候,当祖父还没觉得怎样,把教学博士紧张得够呛。水清浅学到什么了?这孩子都睡过去了,你觉得一上午他能学到什么?按照水清浅这样的表现,做先生应该先给打几戒尺好好教训教训才是,可是钱博士不敢冒失,无关他是一等侯的嫡子。必须承认,是钱博士自己心里没底,他只是弘文馆的寻常六品讲学士而已,给飞天儿讲学?人家的正牌师父可是曾任太子太傅的一代大儒钟隽呢。 水清浅打量完皇帝,开口,“先生讲《诸子百篇》,从第二篇开始。我以前都没读过,所以……” “所以听不懂,觉得没意思就睡觉了,是不是?”皇帝自己做了注释,还瞥了石恪一眼,那里面不无责备之意。瞧瞧你们怎么教孩子的,《诸子百篇》都不教,好好的孩子,差点被你们荒废了。 水清浅话说一半被抢答,他回头看看石恪,石恪平白挨了瞪视正不爽,给个眼神示意鹭子尽管放心大胆的说,于是鹭子转回来,“没有,因为没学过,我向先生要书来自己补习了。” “这不是很好的么。”嘉佑帝一听,心情顿时又好上几分,“那为什么后来又睡着了?” 水清浅看看钱博士,“先生一直在讲第二篇的《颜渊》。” 大伙都等着水清浅的后文,水清浅则疑惑的回望他们,又回头找石恪。 嗯,他说完了?嘉佑帝回过味儿,“你说先生一直讲《颜渊》,后来呢?” “先生一直念颜渊,没讲新的,然后我就睡了啊。”水清浅口气理所应当的。 钱博士:…… “那你学会了么?”官家问。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这是很长的一篇文,别管先生有讲没讲,水清浅全流畅的背下来。 通篇能背诵,这很不错,但以礼班的水准要求,背诵不叫本事。因为学童开蒙的时候,有很多先生都会从《诸子百篇》挑来讲,太学头两年也是如此,粗粗讲过一遍,长大一点后再继续细讲。若是将来入朝为官,露松书院的大儒会再挑节选讲。《诸子百篇》如此重要,其实,全班里不会背《颜渊》才叫凤毛麟角。考虑到水清浅今天第一次念,他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好很好了。但嘉佑帝决定不助长孩子的骄傲之心,所以,圣人教育他,“会背,不等于会懂。” 水清浅这回真的迷惑了,求救的看向钟爷爷,为什么皇帝说他‘不会懂’?难道他看起来像个白痴么? 没等钟先生说话,石恪先出手了,把孙子揽在跟前护着,“跟爷爷说说,这篇文讲的是什么?” “主要在讲仁。颜渊问,怎样做才是仁。他的老师就说:‘克制自己,一切都照着礼的要求去做,这就是仁。一旦这样做了,天下的一切就都归于仁了……”水清浅尽量用很直白的话解释,虽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又不是外藩话需要翻译,只是古语跟现在的遣词用句稍有差别而已。 钟先生摸着胡子点头,这就是他为什么要荐水清浅直接上礼级班的原因,他家小弟子从来不需要在背书和基础释义上面浪费时间。解释全面细致,能说到这个份上,谁也不能说他没懂,哪怕是他第一次读。 然后见石恪又问,“你自己怎么看呢?” 这个问题就属于礼级班的教育范畴了。但水清浅刚刚接触这东西,对文章会背会懂就很是让人刮目相看,再对书中之言提出自己的想法,并旁征博引,论述点评,应该还不是他这个阶段能明白的。只是大家不免好奇,前有飞天儿大名如雷贯耳,后有钟大人的担保,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多加几分关注。 水清浅认真的想了想后,“非常崇高的道德准则,但过于理想,没有实际用处的。” “黄口小儿之言。” “果然孩子还小啊。” “毕竟无人能生而知之。” ……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绷不住了,“为什么你说没用?” 水清浅奇怪的看着圣人,“如果有用,人人都不犯错了,那要律法干什么?” 崇尚法家,家学渊源,果然是个石子律的孙子么? 首辅笑眯眯的为儒学正名,“这是儒学教诲,修身正己,教化读书人就要以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所谓修身齐家治天下,这样以后才能做个好官。” 水清浅嘟嘟嘴,明显表示不信,但没有出言反驳。 太常卿在旁边打个圆场,“书中教化,以最高标准严格要求……”太常卿本意想说,世间大多凡人,所以做不到也不稀奇,不能因为大多数人做不到,就妄言儒学仁道没有用。不过,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顺着这个思路,满屋子人此时此刻已经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是啊。如果‘克己复礼’真的有用的话,那中枢督察院是干什么的,曾经处死的贪官恶吏又是干什么的?你可不要说他们没有读过《颜渊》哦,所以,儒学的教化思想果然是‘过于理想、不切实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