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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种变得比老天爷的脸还快,除了固定的月帐钱、工钱、田钱……官家的粮仓发霉耗粮了也要加税,衙门口的石板路裂了也要加税。 他也闹不清要缴多少,反正每日就挣那么几文血汗钱,大不了脑袋抵了留个碗大的疤。 他孑然一身,随时抄起棍子加入起义军,不信天圣教。 羊井儿巷的寡妇蒙了黑纱遮脸,背着幺子想去城北边玉面神医凌大夫的义诊铺子里求点草药碎。 她家大儿跑丢了,小儿着了病在弱唧唧地哭,奶水也不足,眼看着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夏天。 巷子里像她这样的人不多,贫民家养不活那么多娃,圣教教义又不允许堕掉。如果吞了香炉灰和活蝌蚪依然生了养不活的生灵,有人会卖给宫里炼药的太监挣一笔昧心钱,有人会趁着夜风送给河伯或井爷。 她信圣教也不信,只想讨口饭吃,带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多活一天是一天。 让贤巷,专职小偷小摸的飞飞有了新发现。 “萧大人哎萧大人,咱的青天大老爷哎——”一身精瘦腱子肉的飞飞跳下人面瓦,蹲在房檐底下叫,“您老出来赏个光?我打听到一点新鲜事儿。” 萧惟深将门推开一条缝,伸出一只常年握笔积着薄茧的手,揪着飞飞的领子将人拽进屋,猛地关门。 “慎言……” 萧惟深,字元之,荥州万年人。 他是个面皮白净、眼下挂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读书人,在吏部任个微末小职,俸禄勉强够维生。飞飞是他救济的一个小二流子,不知怎么跟他对上了眼,死赖着不走了。 “这真是件大事儿!我敢拿这个担保,大老爷您一定满意。”飞飞勾着身子说道,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 “速说……”萧惟深双手插在袖中站着。 “您不是一直在乎玄机阁在干嘛吗?我就没日没夜啊,蹲在他们焚香楼的门口吸漂亮大兄弟们的香气,啧,真进味!然后啊不是有肥羊定期去楼里面听经吗,我就……” “重点……”萧惟深蹙眉打断。 “嗐!这不就来了吗!您猜怎么着,焚香楼今天把讲经坛挪到街市口啦!” 飞飞回想起场面,说得眉飞色舞:“焚香楼说,凡是来听经的不管有没有交钱,凭牌就能领一份米面。一听这话那人啊,乌泱泱的打东头排到了西头,打西头绕个弯又堵回东头,我这破毛病啊就禁不住,在羊群里面顺了两份钱又还回去了。” “又偷!”萧惟深眉头竖起,呵斥完了问道,“为何改了?” “这可就更值得说道了——”飞飞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一个讲经人讲了大半天,突然说这三天讲的都是真经的旧解。天上的神老爷们赐下了神谕,天圣教的一堆经其实有完全不一样的新解,整合一下啊,就是新天经。” 萧惟深呼吸一窒:“新天经,之前还讲了三天你不是说没日没夜的守在门口?” “啊?我有说过这话?”飞飞抠了抠耳朵,“总之焚香楼确实开坛讲了三天,不过我也没耽误事,打听了一下,前几天都是老一套,新解是今天才提出来的。” “还有更可乐的呢……”飞飞说起听经的反应,“新天经还没讲完,有钱的肥羊直接退场,没钱的傻羊挥着拳头就要坛上爬,还没爬几步,被街坊揪头按在地上打了。您说为什么?焚香楼有言,安静听完了才能拿那个领米牌!” “逗不逗,大老爷?这消息能值几个钱?” 萧惟深严肃道:“下一场何时讲?我沐休去听……” “没有了……”飞飞双手一摊。 “没有了?” “因为神子要来啦!”飞飞呲牙。 “您说这算不算新鲜事?晴天霹雳啊!讲经人说他讲的新天经都是神子传授的。天底下会卜算天意的人可不就是神子,这年头,天圣真君的人间传话人都能争起来啦!” “哈……”萧惟深大喘气,胸膛起伏,抽起戒尺作势要打。 “这才是重中之重,你这小混蛋不早说!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飞飞抱头躲避:“讲经人说啊,等天上下雨,红日仍在,细雨将停的那时候,神子要亲自登坛为民卜算,还不要钱!” 昭歌城西,焚香楼。 讲经已经结束,米面发完。街口木架子搭起的矮坛还未撤下,附近有身穿统一紫袍的玄机阁弟子在巡视。 以往热闹的街面空荡无人。 玉面神医凌子游背着他的蒙皮软箱跑上街,见四下无人,惊得后退一步,寻了个小道拐到焚香楼侧门溜了进去。 “这位客人,今日我们打烊……凌神医?”守门的弟子惊讶道。 “改日寒暄我找二当家!” 凌子游蹬蹬蹬爬上楼梯,见到玄机阁二当家裴文正守在厅中,长舒一口气。 “裴文正你们怎么回事!?天都塌了不告诉我一声,还是来看诊的寡妇传了消息。” 凌子游就算负重跑了几条街,说话依旧一连串似地往外冒,都不带喘的:“怎么就神子了怎么就新天经了?是不是美人仙师要干什么了?有我能做的事吗我把家当都带来了!” “哎呦快小点声吧!”裴文正飞扑上前捂住凌子游的嘴,使劲往楼上指。 “人在上面吗?”凌子游转身就要爬楼梯,“那我得赶紧看个诊,说不准还得改个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