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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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纶惊愕,沉吟一阵,看向裴元彻,“殿下与臣说这些,就不怕臣生出二心?” 裴元彻面不改色,眯起黑眸,上挑的嘴角噙着笑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端起手中茶杯,举到谢纶面前,“来,以茶代酒,喝一杯。” 迎上裴元彻那锐利的目光,谢纶心念定下,端起酒杯,“臣敬殿下。” 君臣之间既已挑明目的,便不再客套,直接聊起接下来的安排。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 眼见窗外天色转暗,壶中茶水也换过两轮。 裴元彻收住话题,神情愉悦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孤与太子妃约好,晚上陪她用晚膳,便先走一步,咱们明日再谈。” 太子和太子妃这是和好了? 谢纶心中好奇,面上却是一片恭谨,起身道,“臣送殿下。” 裴元彻这边起了身,走到门口,看到外头捧着匣子站了一下午的内侍,恍然记起一件事来,转身对谢纶道,“对了,还有件事。” 谢纶脚步顿住,就见裴元彻挥了挥手,示意那内侍上前。 “这些奴才一直落在后头,今日才赶到。这里头是景阳让孤带给你的礼物。” “公主?”谢纶清俊眉眼间露出诧异之色,心底是一阵惊喜。 裴元彻也有些好奇,之前景阳还哭哭啼啼不愿意嫁给谢纶的,怎的现下又给他送礼物了。 这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针,猜不明白。 “你不打开看看?”裴元彻问。 谢纶,“......” 虽有些不乐意与人分享,但想想这是未来的大舅子,还是应了一声,伸手打开那匣子。 只见那精美的紫檀木匣子里,放着一双簇新的靴子。 白底皂靴,面料厚实,走线平整,乍一看朴实无华,仔细一看,的确也没什么花纹。 饶是这样,裴元彻瞧着心底还是有点怪不得劲。 景阳与谢纶这一世才见两面,她就知道给他未来夫君做靴子了。可他和顾沅两辈子夫妻,同床共枕不说,孩子都有了,她却从未给他做过什么,别说靴子了,一个香囊、一条帕子都未曾有。 之前在扬州逛布庄,她给他挑了布,说会给他做新衣裳过生辰,他心里欢喜极了。 不曾想那些布还在,她人直接跑了。 两厢一对比,裴元彻看着那靴子,叹道,“景阳真是长大了,还知道做靴子了。” 谢纶拿着靴子正美,听到太子话中藏不住的酸,更乐了,夸道,“公主的手艺真不错,这靴子很好,厚实耐寒,这会子穿再合适不过。” 裴元彻,“……” 不就是一双靴,至于么。 那捧匣的内侍是景阳宫里的,听到两位爷的话,弯着腰,悻悻解释道,“回太子爷、国公爷,这靴子不是公主亲手做的。” 裴元彻,“……” 谢纶,“……?” 感受到两道迥异目光在脑袋上扫射,其中一道仿佛要刺穿头皮,内侍战战兢兢描补着,“公主让奴才带话,她说她手笨,做不来靴子,就让她身旁宫女代做。但靴子上的图样是她亲自绣的,让国公爷您别嫌弃......” 绣了图样? 谢纶拿起靴子瞧了瞧,这才发现,两只靴子靠里边,一边绣了一只.....兽? 他努力辨认无果,问着身侧之人,“殿下,这绣的是?” 裴元彻看了眼,也费解,“怎的绣了两只狗?而且还绣在朝里侧?” 内侍惶恐答道,“这……公主说绣的是麒麟来着。绣里侧是因为她绣的时候弄错左右,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再改,便将错就错了。” 谢纶垂眸,看了看手中的两只靴子,再看了看那面对面的两只傻狗....麒麟,陷入了沉默。 裴元彻抿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歹是她一片心意。” 谢纶,“……” 你嘴角的笑容好歹藏一下? 裴元彻抬手掩唇,轻咳一声,“好了,你试试大小合不合适,孤先走了。” 他抬步就往外走。 这样的趣事,不能他一人乐,得赶紧回去讲给沅沅听。 作者有话要说:谢纶:好歹我有,你有么。 裴狗:沅沅,孤想要…… 沅沅:你在想peach ☆、85、【85】 从大年初一开始, 裴元彻几乎形影不离的出现在顾沅身旁。 她养胎,他养伤。 晨起一同洗漱,一起用膳, 一起晒太阳…… 他也压根不提要她回长安的事, 每日只陪着她闲散度日。 一开始,顾沅还能气定神闲, 看他能熬到何时?她就不信,他能一辈子在这跟她耗着。 等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她都听到国公府的下人说闲话, 嘀咕太子怎么还在国公府待着, 她面上都有些过意不去, 裴元彻却依旧淡然,还新寻了只白羽鹦鹉给她逗闷子。 终于,初十这日,看着教鹦鹉学舌的裴元彻,顾沅忍不住了。 她一把按住金光闪闪的鹦鹉笼子,冷着一张漂亮的瓷白小脸,咬牙,生硬道,“裴元彻, 你到底想怎样?” 裴元彻不紧不慢的掀眸看向她, 没说话, 眼角余光幽幽的扫了一眼一侧伺候的奴才们。 这一眼扫过来, 李贵的心肝都颤了三颤, 心道太子妃怎么出了一趟宫,胆子就这般大了?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不敢多看,他忙垂下脑袋, 哆哆嗦嗦带着小春小冬她们退下了。 没了外人,裴元彻眉眼间的冷戾也消散,再次抬眼时,如春风拂冻雪,尽现温柔。 “孤没想怎样。” 他说这话时,语气无辜的很。 顾沅气结,脸颊涨得绯红。 裴元彻立即起身,伸手要去扶她,“你别气,坐下说,当心气坏身体。” 顾沅躲开,才不要他扶。 裴元彻也不恼,默默地收回手,等她坐下,他才坐下。 顾沅深呼吸两下,情绪稍平和后,才看向裴元彻,神色认真道,“你的伤口养了这么些日,不说大好,起码不影响你启程回长安。你为何还不回去?” 裴元彻迎上她的目光,“你愿意随孤回去么?” 顾沅愣了愣,尴尬的扭过脸,樱红嘴唇微抿,低低道,“你走你的,与我何干。” “妻与子都在这,孤怎能独自离开?” 裴元彻垂下眸,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嗓音低醇,“沅沅,你了解孤的性子,对你,孤有足够耐心,也有足够的执着,不死不休。” 顾沅手指微屈,几个急促呼吸后,她紧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到底为什么?为何两辈子,你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没有经天纬地之才,没有娥皇女英之贤,除了这副皮囊,我与其他世家贵女并无区别。你若当上皇帝,富有四海,要怎样千姿百媚的女人没有,为何非得是我呢?” 她想不通,想了两辈子都想不通,他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她句句质问,掷地有声。 裴元彻那两道好看的浓眉拧得更紧了,头也隐隐作疼,他单手支着,脸色阴沉,轻声喃喃道,“为何非得是你,为何呢……” 他念了好几遍,倏然,他抬起头,狭长的眸如鹰隼般直勾勾盯着顾沅,眸光满是痴迷与疯狂。 “大概是生长在泥淖之中的人,也想拥有纯粹无暇的美好。” 他的生母是个卑贱的宫女,生了孩子也不受宠,在那捧高踩低的后宫,日子过得可想而知。 打从他出生开始,母子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后来他渐渐大了,有了认知,兄弟姐妹们私底下或是骂他“贱种”“奴才生的”,或是欺负他,打他,家常便饭一般。 一开始他会反击,但往往会被兄弟姐妹的小太监按在地上,打得更惨。 他鼻青脸肿的回去跟生母告状,生母抱着他流干了眼泪,也没法替他讨回公道。 斗不过,一个小小六品的贵人,无家世无靠山无宠爱,哪里斗得过那些家世显赫的高位妃嫔? 渐渐地,他也明白后宫中,弱肉强食的法则,他指望谁都指望不了,只能努力活着,靠自己去争。 他原以为他要卧薪尝胆隐忍不发数十年,不曾想生母再度生产,大出血—— 是转折,也是机遇。 他来不及悲伤,得尽快找到新的倚靠,保护自己,保护妹妹。 当晚,他抱着襁褓去了凤仪宫,给崔皇后磕头,“求母后收留儿子与妹妹,儿子愿为母后下半辈子的倚靠。” 这话从个五岁孩童嘴里说出来,着实让崔皇后眼前一亮。 她需要一个皇子,一个听话又聪慧的皇子。 他就听她的,一点点长大,一点点积蓄力量,一心扑在权谋争斗。 他就一个目的——登上那把至高无上的位置。 手段狠辣如何,诡计多端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便是这世间的法则。 顾沅,是他人生里的变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初见她的第一眼,他承认,他惊艳于她的美貌。 她就像是一道清幽明亮的白月光,照进了他阴暗卑劣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