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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攥着挂号单的指尖收紧了几分,躲开那道门,接着朝自己要去的那一间走。 进去时他总觉得这个女医生的面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白细胞升高,最近一直流鼻血?还有别的地方出血么?”医生问他。 “也有点牙龈出血。”郁奚说。 “关节疼痛,具体是什么部位?” “腿,”郁奚迟疑片刻,“但我有点风湿,本来就会腿疼。” 医生看着那些化验单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最后给他开了个单子,说:“需要做个骨髓穿刺活检,今天应该还来得及赶上,那边没到下班时间,或者明天有空再拿着单子直接过去做,到时候拿结果过来。” “我是不是……”郁奚站起身时,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医生的安慰地对他说:“别多想,做完检查再看。” 医院里的人没有下午他刚来时那么多,显得格外冷清。 冬天连阳光都是冷的,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身上有种虚假的温度,尤其是走廊尽头这个避光的角落,让人觉得阴冷潮湿,原本就疼痛的骨骼越发像针扎一般。 郁奚过去局麻前,接到了傅游年的电话。 “宝贝,你还没回片场么?”傅游年抬头看了一眼近来难得阳光明媚的天色,掌心里握着一个红丝绒小盒子,拉开车门。 “嗯,还没有。”郁奚低声说。 傅游年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人,一刻也不拖着,所以过年那几天偶然想到想买戒指,就避开郁奚去找了家专门设计婚戒的店,加急定制,中午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完工,让他过去验收。 他要的是素圈,只在内侧刻名字首字母,但不知道郁奚会不会喜欢有宝石的,毕竟这小孩有时候还花里胡哨挺臭美。 就在店里又挑了一对现成的镶蓝宝石钻戒。 “我去接你好不好?”傅游年指腹摩挲着戒指盒子,视线落在上面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想早点拿给郁奚看看。 郁奚看见护士出来在朝他招手,示意他可以过去,匆忙跟傅游年说:“没关系,我待会儿就回去了,有事先挂一下。” 傅游年听着电话那端的忙音挑了下眉。 他没太在意,只是有点忐忑,全部心思都落在了手中的戒指上,直到那个盒子都染上了掌心的温度。虽然知道郁奚肯定不会说不喜欢,哪怕真的不喜欢,也会很开心地跟他一起戴。 但莫名其妙有种要去求婚的紧张感,想要跟他约定一起度过余生。 ‘我爱你’几个字在齿间反复演练,每个音节都烂熟于心,却还是觉得对他不够好。 傅游年低头吻了吻那个戒指盒。 盒盖上他特意让店里给印了一条翘着尾巴的小金鱼,烫金滚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郁奚清晰地感觉到麻醉针扎进皮肉,针尖落下时疼痛顺着皮肤蔓延,越扎越深,直至麻醉到骨膜。 他很厌恶医院,尽管知道都是在为他治病,却还是有种任人鱼肉的感觉。 连命都由不得自己。 “麻醉可能有点痛,等会儿就不会有感觉了。”麻醉师感觉到他腰侧的紧绷,低头安慰他。看着总觉得可惜,来这里做骨穿的很多都是几岁大的小孩子,或者年轻人。 “谢谢,我没事。”郁奚随着医生的手势放松了一下呼吸。 没过多久,穿刺针也触碰到皮肤,郁奚并不觉得疼,但仍然能感觉到那根针往骨肉里陷落的过程,直到刺中骨骼,骨髓液被吸取的那一瞬,他眼底漫起一层水雾。 做完骨穿不能立刻离开,需要休息半个小时或者以上,观察一下情况。 郁奚看了下手机,还来得及按他跟傅游年说好的时间回去。 晚上要拍《盲友》的第二场床戏。 他唇色苍白,下唇被自己咬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幸好没有破。 郁奚很纠结该怎么开口跟傅游年说。 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却不想让傅游年为他难过。 如果一开始没在一起就好了。 他发呆地看着病房肃白的天花板。 病房门没有完全关严,露了一道缝隙,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因为他忽然有点害怕这种过分安静的地方,觉得就像躺在冰封住的坟墓里,他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外面的人可能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人活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每一个念头都有关逐渐迫近的死亡。 “你家孩子几岁了?”有个压低的女声问道。 “六岁,”旁边的男人说,“本来在上小学。” 不知道是谁低低地叹了口气。 郁奚又听到那个女声开口说:“这种恶性血液病最难缠了,又烧钱,又耗得人难受,有几个能找到骨髓移植,都是化疗拖日子。” 白血病至今没有找到完全破解的办法,当然造血干细胞移植是一种有效的手段,但白血病也不止一种,并不是都能移植,即便能,移植的条件很苛刻,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么幸运,可能熬到骨瘦如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 配型成功,做了手术,也有可能出现排异反应,就算没有,往后的几十年里也没准会复发。 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虽然也有不少真的彻底治愈,终身没有复发,就像正常人一样活到老的,但郁奚觉得自己没办法再那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