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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拉长的每一分每一刻中, 楼越明白了。 “你在发什么呆啊?”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将楼越拉出了那过于痛苦的思绪。满头白发的朝辞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真的要传位给玦儿吗?他才十九, 把大楚交给他……” 朝辞说到这摇了摇头, 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其实最后的那个梦,给楼越增加的痛苦不只是悔恨。 那个梦很快, 一晚上便足足梦见了朝辞与那个楼越的一生。他明明看的时候是走马观花, 但是醒来时却觉得每一刻都印在了心中。因此他发现,朝辞醒来后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 都与梦中的一模一样。 他只能重复着梦中的那个自己所说过的话,扮演着另外一个人:“朝丞相还在, 我又给他留了定国公和李将军,再是不济, 这大楚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何况你还信不过玦儿么, 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朝辞被他逗笑了。 楼越撑着满目的血丝, 也勉强勾了勾唇角。 时间一长,他才发现, 朝辞其实看不见他。 哪怕此刻他满眼的血丝, 眼中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他也看不见。 他只是彻彻底底地将自己当成了那个人,全然无视了自己与那个人不同的地方。 阿辞, 如果这是惩罚,我不会怨它太苦。 只是为什么要用你的生命,来惩罚我,来让我痛苦? 这不值得,阿辞……求你。 只要你好起来,哪怕我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又如何? ——“可是如果你没有到这一步,他又怎么会知道悔过呢?” ——“人心矛盾,便在于此。” 系统问朝辞的时候,朝辞如是回答。 ………… 岁月何尝不败美人? 朝辞终是一天天老去了。 请来的医者们都被楼越遣送了回去,太医馆也不再日夜钻研。 整个皇宫,似乎突然沉静了下来。 只有那临华宫中,有人在陪另一个人,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回溯那段他从不曾真正见过一眼的人生。 朝辞还是朝辞,楼越却要假装自己还是还是那个楼越。 每一日日落,那人每一次合眼,都在击毁楼越最后的不甘。 这是一场比眼睁睁比任何人痛失所爱都要可怖的经历,因为楼越知道朝辞会在什么时候离去。 在他七十四岁的时候。 在他中了如梦的第四十九天。 每一日的余晖收尽,那随之而来的黑雾都像是直直地侵入楼越的心里,笼罩在那里,又狠狠将它攥得喘不过气。 这时他才发现,时间原来是有实体、有长度的。 它在丈量着一个人的生命,刻度又游走得毫不留情。 最后一天,白昼亮起时,楼越坠入了永夜。 更加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绝望的凑巧是,这一天,朝辞的记忆便在他上一世逝去的那天。 “以前我就好奇很久了,人快死了自己会不会有感觉?”靠在楼越怀里的朝辞,声音又轻又低,“现在倒是能解惑了,是会有的。” 楼越无措地将他搂得更紧了。 “等我走了,你别急着来找我,先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免得给玦儿留下烂摊子。真要有奈何桥,我会在那儿等你的。”朝辞说。 梦里的楼越没有悲伤,现在的楼越却无声的落满了泪痕。 “好。” 颤抖的声音终是没有如梦中那般从容。 “年轻时觉得一辈子好长,现在回首看……真的太快了。”朝辞感慨着,“但是我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阿越。” “我还记得大婚那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好高,我抬头看着你,只能看见你好冷的一双眼睛。我看到那双眼睛,便不敢有任何奢求,本已做好了老死临华宫的打算,却没想到……老天竟如此厚爱我。” 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话像是散在了风里。 ………… 皇后大丧后, 楼越看着铁栏另一头,不成人形的朝华。 真的很难看出人形,几乎只是一块烂肉,她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难以察觉。 听到楼越的声音后,她才勉强有了些活物的模样,慢慢爬到了那铁栏处,留下了一滩污黑的血迹。 她抬起头,被敲烂了所有牙齿的嘴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我昨日,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你没有寻回朝辞,他在宫外一直待到他临产,最后他难产死了,生下的孩子也是个死胎……陛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楼越不语,眸光却暗得可怕。 朝华也不需要楼越的回答,她自顾自地说道:“因为如梦。” “他在琼华宫就中了那毒,肚子里的孩子却救了他一命……孩子引去了那毒,但却也因此死在了腹中,朝辞那贱人只能难产而死。” “陛下……”她满是污血的嘴角裂开了一个笑,“你也梦到了这个,对不对?” “所以你才要给朝辞打胎。” “可惜你只以为那孩子才是孩子朝辞的原因,却不知如梦!你如何能想到,留那孩子,朝辞还能多活几月,没了那孩子,朝辞反而死得更快!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