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
第267章 、番外06 甄宝珠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悲伤,也有欢喜。 悲伤的是她自小患有心疾的她即将二十又一,命不久矣,欢喜的则是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却迟迟未有许配人家的她在这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嫁得了一个如意郎君。 倒非并未媒人踏过勇义侯府的门,但对方不是歪瓜裂枣便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即便有好的,却也并非出于真心想要与她过日子,不过是因为勇义侯的门第罢了。 初时她还为此而伤怀,但后来她便想通了,既是配不上她或是无心于她的人她又何必要为其伤怀给自己徒增烦忧?倒是勇义侯气得将自己年轻时用的长鞭都拿了出来,将那不识好歹的媒人给打出了门去。 为了此事,他险些给气出病来,最后还是甄宝珠劝得他想开了。 但他还是放出了话去,他甄随的女儿要么不嫁,要么就嫁这天底下最优秀的儿郎! 为此,勇义侯府没招来不少人的嗤笑:纵是优秀的儿郎遍地都是,也不瞧瞧你自家女儿是何模样?谁人娶妻不是想娶个善解人意的美娇娘?谁人娶妻娶个走一步喘三喘甚至还没多少年活头的病秧子? 外边的这些闲言碎语甄宝珠并非未有耳闻,她虽然并未将这些话往心中去,然而却有一事终成了她心中所盼,亦成了她心中遗憾。 那便是她在这人世活了二十一载,得尽双亲所爱,却终不能体味嫁人的欢喜。 她也想遇到一个如意郎君,无畏她的心疾,不因她的出身,仅仅是因为她这个人,愿娶她为妻,像爹娘疼她一般,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 她也想尝一尝书中所写新婚之夜喜帕被郎君用秤杆挑起时的紧张与欢喜的滋味。 那定是一件极欢喜极欢喜的事情。 这一注定她今生不能圆满的事情而今却在她梦里实现了。 娶她之人是位威风八面的将军,冷面子软里子,乃是真心求娶于她,亦当真是她心中所想那般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对她是百般疼爱。 可这个梦她未能梦到最后,她没有梦到自己与这人世辞别,她醒来的时候梦中画面正好停止在她的将军扶起她、让她倚在他怀里亲手喂她喝药的一幕。 她缓缓睁开眼时瞧见的好巧不巧正是项珪端着一碗药站在她床前,眉眼冷峻,正是同她梦中将军的面色相似,以致她顿时心如小鹿乱撞,欢喜得不能自持:“将军!” 本就是被逼着来到甄宝珠面前的项珪被她这一声欢喜不已又甜软入骨的一声“将军”惊得浑身一抖,险些泼了碗中的汤药。 甄宝珠亦在梦中将军所带给她的欢喜中清醒过来,适才瞧清眼前人乃是在街市上对三个可爱的孩子凶巴巴的那个男人。 他怎的在这儿!? 这儿……这儿又是甚么地方!? 当清醒过来的甄宝珠正惊慌失措时,三个小家伙像串成一溜儿似的挤过厚重的棉帘钻进了屋来,排着队一般齐刷刷趴到了她床边来。 其中尤以小项秳最兴奋:“姨姨醒了姨姨醒了!” 小项稔拍着小手欢喜道:“楼先生说姨姨醒来就没事儿了!” 小项稷则是抓上了甄宝珠身上的被子,睁着纯真的大眼睛乖乖地问她道:“姨姨醒过来了,有没有哪儿难难受受呀?” “我……”才醒过来的甄宝珠被三个小家伙闹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同时心窝子却是暖洋洋的。 “姨姨呀姨姨呀!是二伯把姨姨救回来的哦!”得了楼明澈“教诲”的小项秳此时坚定地认为甄宝珠就是项珪救回来的,否则他和哥就没有二伯娘了!这样一来祖父就会哭唧唧的! 娘亲说了,他们要对祖父祖母好好的,尤其是祖父,不能让祖父哭的! “楼先生的医术很厉害很厉害,二伯将姨姨救回来让楼先生给姨姨治病哦!”小项稔附和。 小项稷连连捣着小脑袋道:“姨姨放心哦!二伯不会让姨姨有事的!” 若非有宣亲王就在外边隔着门缝盯着,项珪这会儿只想怒摔手中药碗,然后揪过三个皮孩子来打一顿小屁股。 他头疼得很,连解释的力气都被三个孩子给掏干了,是以他甚也未有解释,只是重重地将汤药撂在床头边的小几上,黑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他才跨出门槛,便见着归家来的项云珠两眼放着光大步而来,一见着他便迫不及待地问:“二哥二哥!二嫂呢!?” 项珪:“……! “滚蛋!”项珪怒而拂袖,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当项云珠见到甄宝珠时,她们彼此皆愣住了,异口同声道:“宝珠!?” “柳娘子!?”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 又是异口同声。 末了是甄宝珠先笑道:“柳娘子你先说。” 于是,她们这两个在书肆里结识的好友此番算是知晓了彼此的身份。 甄宝珠鲜少出门,去得最多的地方唯有玉海书肆,且皆是护卫驾着马车载着她直达书肆,待她寻得自己想要的书便又径自载她回府,对于京中事,她鲜少知晓,也无心打听,因此她只知晓项云珠乃吏部郎中柳郎中之妻,并不知晓她便是宣亲王府的小郡主。 项云珠也只当自己结识的娘子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千金,不曾想她竟是勇义侯的老来女,且还同她的小哥与小稷儿一般患有心疾。 项云珠就坐在甄宝珠身旁的床沿上,笑盈盈道:“宝珠呀,你可不要被我二哥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吓着了,我二哥他呀,就是面上凶了点儿,其实心里很温柔的!” 项云珠说完这话,忽地靠近了甄宝珠,悄声问她道:“宝珠有没有觉得我二哥很好?想和我二哥结为连理呀?” 甄宝珠不仅吓了一大跳,也被项云珠惊红了脸。 甄宝珠在宣亲王府一住便是半年。 这半年间,项珪被迫习惯了照着宣亲王夫妇以及楼明澈的嘱咐日日顿顿给甄宝珠送药。 大多时候他都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药撂下便走,少数时候是甄宝珠睡着时他站在她床边静静地瞧着她一会儿。 却非他于她生了甚么情意心思,仅是每每见着她时他都会想到他的三弟阿珩而已。 未能得怀曦的心脏之前的项珩便是这般模样,与药石为伴,受不得丁点伤害与惊吓,稍有不慎,脆弱的他便会从他们眼前消失不见,所以自小到大,不仅宣亲王夫妇对他百般呵护,便是他们两个做兄长,也对他这个幺弟百般疼爱。 从前的项珪很多时候在想,这般疼痛艰难的日子,小小的阿珩是如何忍过了一天又一天,坚韧地活下来的? 眼前这个如同阿珩一般患有心疾的小丫头,这二十年来活得又是何其艰辛? 也唯有思及此,项珪看着甄宝珠的眼神里才会揉进一分温柔。 楼先生连这天下任何大夫都不敢想的替换心脏的医术都能掌握,他能让阿珩安康地活下来,定也能让这个小丫头活下来。 然而事实却不见得乐观。 照楼明澈为甄宝珠做得诊断,她虽自幼患心疾,却远不及向漠北的先天心疾那般严重,可先做保守治疗,续下她这条命,待她情况稳定了再为她手术,以让她能够如正常人般活下去。 但在甄宝珠连续服用了四个月他的方子,病情却不见任何起色,非但如此,她的脉象与情况竟似比此前还要糟糕,若是再持续这般,便只能提前手术,但风险系数大,可若非如此,她便当真会如一众大夫所言,命不久矣。 楼明澈虽从不认为自己当真为神医,但如甄宝珠这般情况的他还当真不得其解,他的药方并未出差错,那问题就只能是出在甄宝珠身上。 楼明澈不免猜想,能导致她如此身病毫无进展的原因便唯有……心病? 是以第五个月时他便开始用心地观察起甄宝珠来,发现这小丫头而今情况的原因还当真是心病。 因为不管谁人如何劝慰,小丫头都认为自己命不久矣必死无疑了! 不仅三个小家伙和项云珠宽慰的话无用,勇义侯夫妇宽慰的话无用,便是他楼明澈本澈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 楼明澈摊手:心病他没法儿治,听天由命了,他管不了了。 小家伙们问甄宝珠:“姨姨看起来很不开心,姨姨为什么不开心呀?” 甄宝珠拿着这些日子来项云珠为了给她解闷而送来的风月话本,哀哀愁愁道:“姨姨钦慕你们爹爹与娘亲的情意呀。” 项云珠问她:“宝珠,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儿都开心呢?你的病是能治的呀!” “柳娘子,你们莫用安慰我了,我知晓我自己的病的。”甄宝珠垂眸看着自己手中话本上男子赠予女子定情之物的绣像,戚戚然道,“只叹我就快要与这世间永别,却还未能识过情爱之味。” 勇义侯为此急白了头,其老妻则是为此成日以泪洗面。 明明见着自家闺女的心疾医治有望,不想却被告知自家女儿患了心病,导致心疾难医! “宝儿呐……”侯老夫人看着甄宝珠比前两日好似更清瘦了的巴掌小脸,心疼得忍不住直掉泪,“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跟娘说说好不好?楼先生说了,你心里的事儿没解决,你的心疾也无法医治。” 老侯爷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伤心的老妻与面容哀愁的闺女,铁骨铮铮的老汉子忍不住红了眼。 “娘,爹……”甄宝珠看着为自己操碎了心的爹娘,伤心又愧疚,“女儿也想一辈子在爹娘跟前尽孝,可是女儿的病……女儿知道的,女儿活不长了,爹娘还有大家只是不想女儿伤心,所以才这般来宽慰女儿的……” 侯老夫人泪流更甚,想要再解释,可解释的话她不知说了多少遍,可她这女儿却似一门心思钻了牛角尖一般,根本听不进他们任何人宽慰的话,一心固执地认为自己就快死了。 从来不善言辞的老侯爷此时悲难自抑道:“那宝儿可有何想要做的事情?爹……定满足于你!” 侯老夫人听罢老侯爷的话,登时转过身来气急了瞪着他:你这老猴!闺女还好好的,你这说的是什么晦气话! “宝儿啊……”侯老夫人瞪罢了老侯爷后赶忙转回身来,欲宽慰甄宝珠莫将老侯爷的话当真,谁知却见甄宝珠原本满是哀愁的眼里盈满了点点星光,竟是激动又欢喜道,“爹说的……是真的吗?” 侯老夫人:“……???” 兀自沉浸在即将失去闺女的悲伤中的老侯爷全然没有察觉甄宝珠眸中的小欢喜,只伤心沉重地点点头:“爹何曾骗过宝儿?” “女儿就知爹对女儿最好了……”甄宝珠既欢喜又伤心,“女儿想在女儿最后的日子里……嫁一回人。” 想像书上写的那般,穿一回凤冠霞帔,做一回最美的女子,不留此生遗憾。 至于嫁与谁人,不重要了,反正她也没多少日子的活头了。 侯老夫人愣住。 伤心的老侯爷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家宝贝闺女说的是什么,只顾着连连点头,待得侯老夫人用力踢了踢他的脚背,他这才回过味来。 闺女你说啥? 嫁人? 不是,闺女,这半年来你哪儿都没去,怎么就突然想嫁人了!? 这……嫁谁啊 难道 项珪这会儿正巧端了甄宝珠今日这顿服的药过来,老侯爷睁大如牛眼般的老眼朝他看了过来。 项珪被他惊得虎躯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项老二的故事还有一章就写完啦! 第268章 、番外07 “这……”侯老夫人看看床上已经睡着了的甄宝珠,又看看皱着一双老眉的老侯爷,愁着眉道,“且莫说这事能否行得通,单就世子那儿而言,他能答应吗?” 老侯爷亦是看向自己小心翼翼呵护了后半辈子的甄宝珠,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听得他艰难道:“他若是不答应……我便跪下来求得他答应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