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好了,都杵这儿做甚么?都到云雾楼里坐着说话。”宣亲王妃笑着打断了几人。 萧筝点点头。 在往茶楼走去时只听宣亲王妃问萧筝道:“何时回来的?璜儿怎的未有同你一道?” “两个时辰前回到的,先入宫面见了圣上。”萧筝道,“圣上留永明哥哥商议不日到达的业国使臣的接待之事,我想爹娘了,便先回来,想着爹喜爱吃这正阳门外方记的芝麻糖,我拐过来给他带些回去,不然他哭了我没法儿哄。” 宣亲王妃笑:“就你们这些个孩子一天天地把他个惯坏了。” “要惯也是娘您先给惯的。”萧筝说话完全是武将的德行,直。 宣亲王妃丁点不恼,反是笑得愈发欣喜。 孟江南动作最磨蹭,因而走在了最后边,她看着并排走在前头的宣亲王妃与萧筝,一双眼睛亮晶晶,忽然将一双拳头往身前用力一握。 原来女将军就是大嫂!这样她就能天天见到她心中的巾帼英雄了!太太太太——好了! 嘉安嘉安!她好想好想此刻就能告诉嘉安! 回头她要把身穿铠甲的大嫂画下来! 孟江南愈想愈开心,紧握在身前的两只拳头已不能够再表达她的喜悦,于是她停了下来,开心地在原地蹦了一蹦。 当她的双脚才落地,走在前边皆耳力过人的四人齐齐停脚转过身来,将她握着两只小拳头兴奋地在身前摩擦的小模样完完全全看进了眼里。 宣亲王妃四人:“……” 万万没想到独自悄悄开心却被所有人都瞧见了的孟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孟江南:别拦我,我就是女将军的小迷妹! 她确实就还是个小姑娘,嘿呦! 第178章 、178 夜色浓稠,安宁静谧,早已是家家户户歇下时,宣亲王府里好几个庭院里的灯火仍旧亮着“嘉安你是不知晓今儿个在集市上时将军嫂嫂捉拿窃贼时的模样有多英俊!”孟江南站在木施前,一边伺候向漠北宽衣一边兴致勃勃地与他道。 似乎仅仅是嘴上说着难以表现出萧筝的英姿似的,说罢,她还自向漠北跟前往后退开两步,握紧了她的拳头凭空做了个猛抓对方双手在反剪身后的动作来,一双清丽的眸子里仿佛盛满星光,熠熠生辉,使得她双眸亮晶晶的。 看着自己兴奋得无与伦比的小娘子,向漠北颇为诧异。 与她同床共枕大半年,向漠北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小娘子这般模样,就好像是拿到了天上的星辰兴奋开怀得不知疲倦。 此时此刻的她,没有大多时候与他相处时的小心翼翼,没有同阿睿在一起时的老气横秋,更没有她这些日子里为了回京之后不让他丢人而努力学习并时刻端着的端庄贤淑,而是像个天真又单纯的小小姑娘。 似乎……这才是她本当有的模样。 没有受过任何苦难的模样。 仍旧沉浸在欢喜之中的孟江南丝毫未有察觉到向漠北眸中的诧异,从不再他面前抡拳头比划拳脚的她这会儿兴冲冲地给他“重现”了萧筝的英姿后又回到他跟前来,继续为他宽衣,又道:“将军嫂嫂她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我同她说话时我们彼此都还不知道是自家人呢,但将军嫂嫂她非但未有瞧不起我,还揉揉我的脑袋呢!” 因着回到听雪轩前都是一家人处在一块儿,迟迟都唯能与向漠北分享自己心中喜悦的孟江南这会儿才有机会与他说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她心中的欢喜有如溢满了池子的水,不停不停地往外冒着,以致她嘴里的话停不下来,边说边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得愈发开心。 “有嘉安真好!”忽地,她张开双臂环到了向漠北腰上,扬着巴掌大的小脸两眼晶晶亮地看着他,双颊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因为嘉安,我才能来到京城,才能见到心目中的女将军!” “其实……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同嘉安说过我心里的小秘密。”怕向漠北会生气似的,她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嗯?”向漠北抬起手,将她已经取下耳坠子的耳珠捏在指尖,轻轻地揉着捻着。 “就是、就是自小到大,我心中最崇敬的便是女将军。”孟江南说着,忽有些羞赧与紧张,不敢再看向漠北,而是低下头来靠到他心口,声音也变得细细的,“我还……还曾好几次在梦中梦到自己也成为了一名女将军呢!” 向漠北揉捻着她耳珠的动作顿了顿,眸中闪过诧异之色。 他的小鱼娇娇小小,心底的梦却是想要成为一名女将军? 他的确从不知晓,甚至不曾往这方面想过。 于衍国于全天下而言,女将军从不是个令世人景仰的存在,莫说在天下男人眼中觉得女人生来这世上便该是在传宗接代相夫教子,便是女子本身,也都是这般觉得。 即便衍国自开国以来便明文允准女子入行伍,但历来入伍的女子屈指可数,哪怕与人做妾,也不会有几个女子想着成日要同一群如狼似虎的粗鄙男人行兵操练。 女子入行伍,在天下人眼中,都是走投无路不得已的选择,毕竟与一群男人一道摸爬滚打过的女人已经全无名誉可言,要么下嫁,要么招入赘夫婿,要么便是孤独终老,任何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都不会娶一个已无名声可言的女人为妻。 在世人眼中,萧筝如是,便是出身将门的宣亲王妃亦如是,因为无从选择,所以才入行伍,哪怕升为将军又如何?都不再是男人眼中的良配。 因此她们能够嫁给顶顶尊贵的宣亲王以及年轻有为的项璜于世人眼中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奇闻,世人皆道,那是她们十辈子修来的福分,唯有宣亲王以及项璜自觉这是自己几辈子的福报。 而衍国允准女子入行伍的律法明文看似男子与女子在身份与地位上并无差别,可所有人都知晓这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虚文罢了。 若女子的身份当真与男子无差,为何不是允准女子入考场参科举取功名入朝堂?而仅仅是允其入伍为将而已? 哪怕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为将依旧不为世人所景仰。 孟江南之所以从未与向漠北提及此事,便是因为这般原因,但如今在见过宣亲王妃与萧筝之后,她觉得她的嘉安绝不会是世人那般的想法。 对女将军,嘉安不会瞧不起的! 那她就敢同嘉安说了! “嘉安你会笑话我么?”孟江南边说边又慢慢地扬起脸来,颇为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 向漠北面不改色,只又继续揉捻她的耳珠,真诚道:“女将军比男将军更值得世人尊敬。” 这是他的真心话。 因为女人要成为一名冲锋陷阵的武将,需要舍弃的东西比男人要多上数倍,单就这一份坚韧,她们就已值得世人的钦佩与尊敬。 只是会这般来想的人,太少太少。 听得向漠北如是说,孟江南写着惴惴的眼里忽又迸出了莹亮的光,她又将小脸完全扬起,欢喜得还边环着他的腰边蹦了两蹦,“我就知道嘉安和外边的人是不一样的!” 不待向漠北再说上些什么,只听她又紧接着道:“听小满说,将军嫂嫂初初只是个从六品的忠武校尉,因为自请前往西州清剿匪寇由陛下亲授正五品武德将军,剿匪期间升授武节将军,如今剿匪有功班师回朝晋升了正四品明威将军!好厉害好厉害!比书上写的女将军都要厉害!” “嘉安嘉安。”孟江南愈说愈兴奋,“你说我若是去从军,是不是也能有成为女将军的一天?不然,嗯……千户也行,百户也可以的!” “虽然我生得有些矮,没有娘还有将军嫂嫂那般高挑,可是我很能吃苦耐劳的,这大半年来一直同小满学习,我已经比从前有力多了也健壮多了!小满都夸我进步了呢!”以免向漠北不相信自己,她还补充道,“嘉安你瞧!” 语毕,她当即微蹲下身,扎稳下盘,紧住向漠北的腰,霍地就将他抱了起来! 不仅如此,还三步并作两步,抱着他飞快地走向床榻,一把将他扔在了铺着软厚被褥的床榻上! 最后眨眨眼,微喘着气站在床前的脚踏板上看着他,迫不及待地问他道:“嘉安你瞧我是不是可有力气了?” 被自家小娘子轻而易举就抱起扔到床上的向漠北看着床前一副兴高采烈求表扬的孟江南,这一时半会儿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本是欢欢喜喜的孟江南见向漠北发怔,忽地笑不出来了,连忙将膝盖抵到床沿上,倾身在他身上,着急忙慌地抬手去抚他的脸,紧张道:“嘉安你怎么了?可是我太用力扔疼你了?” 而当她话音才落,向漠北忽尔揽住她的肩与腰,带着她翻了个身,换成了自己于她身上撑着身,语气沉沉问她道:“小鱼若是去从军,可想过将我置于何处?” 孟江南一愣,尔后猛地摇头,着急却坚定道:“我只是问问而已,没想过真的要去的,我还要照顾嘉安,哪儿都不去的。” 向漠北这才觉得心中稍稍舒坦了些,他俯下身,将手肘抵在她颈侧,掌根托着腮,拈起一缕垂在她颈窝里的长发,在指间反复缠绕,一边看着她,又问道:“小鱼很是稀罕大嫂?” “嗯嗯!”孟江南用力点点头,想着萧筝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她又欢喜地笑了起来,“将军嫂嫂就是我心中巾帼英雄的模样!我想给她画像!将军嫂嫂已经答应我了,明儿就能让我给她画,嘉安,明日我要同你借纸笔呀!” “不借。”向漠北毫不犹豫地拒绝。 孟江南懵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压根没想到他会拒绝,是以呆呆地问他道:“为、为何呀?嘉安是觉得我会弄坏嘉安的纸笔么?” “我会用得很小心的,不会弄坏的!”她连忙保证道。 然她话音才落,向漠北便忽地覆上她的唇,直到她双颊涨红喘不过气来,他才放过她,盯着她的眼,不疾不徐闷声道:“小鱼还不曾给我画过像。” 孟江南愣了一愣,正要说话,只听向漠北又道:“小鱼是最稀罕大嫂,还是最稀罕我?” 孟江南再一愣,“这是不一样的呀……!” 对将军嫂嫂的稀罕和对嘉安的稀罕,怎能一样呢? 这就像她对阿睿的稀罕和对嘉安的稀罕一样,是完全不一样的呀! 谁知向漠北却是不管,非要她回答:“嗯?” “当然是最稀罕嘉安呀。”孟江南忽抬起手,环上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抿唇含笑肯定道,“我是为了嘉安才想着要同小满学本事的,我是要保护嘉安一辈子的!” 还有保护阿睿。 只是嘉安这会儿兴许不想听这后半句,她就不在这会儿同嘉安说了。 向漠北觉得自己的心在被柔软的棉絮填满,暖得厉害,也软得厉害。 他将孟江南脚上的鞋蹭掉,扯开了她的衣带,亦是附在她耳畔道:“小鱼既是说自己健壮得很,那我便试试好了。” 孟江南面红耳赤,欲推还就:“嘉安的心疾还好吗?” “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 “好、好的。” 帐幔摇晃。 听雨轩里,萧筝也正欢欢喜喜地与项璜说着孟江南这个小可人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的我今天上天了!任性地过了个正常人的周末,所以更新拖到了这个时候,我有罪! 明天的更新可能不能按时早上9点,应该会在中午12点后这样更新 ̄! 我的职业操守告诉我:混蛋的你不能断更! 第179章 、179 萧筝二十有四,却已吃尽了旁人一辈子都不会吃到的苦头。 遇到项璜之前,她所承受的苦与难,并不比从前的宣亲王妃要少。 她三岁丧父,六岁时起便要挑起养家的职责,既要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又要照顾年幼的两个弟弟,在冰天雪地里穿着破烂又单薄的衣裳卧冰捉鱼,只为了能给卧病在床的母亲换一帖药,她赤脚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与秋冬,脚底的血口子愈合了又破裂,反反复复,曾五天五夜未进过一粒米,只为了省下一个馒头分给两个弟弟吃。 她八岁时在一家酒馆的掌柜家门前跪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得到一份一天三个铜板的涮碗活儿,却因被一同干活的妇人栽赃打破盘子还偷了馆子里的馒头,不仅丢了活计,还被老板年用鞭子打得皮开肉绽。 那时是腊月的天,寒意冷到骨子里,她躺在雪地里,无数次地想要就这么闭上眼再也不睁开了,可想到家里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弟,她不得不咬着牙拖着一身的伤活下去。 十岁时她跟人下矿井,矿井坍塌,她和一群人被埋在里边,待他们被救出来时已是十天十夜之后,而活下来的,唯独她一人而已,她舔着那渗过地层久久才聚成的些微水滴艰难地活下来,看着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她想死,可她不能死,终是盼来有人将他们救出去。 幸而那是官府开的矿井而非黑矿,否则她唯有等死,她庆幸自己命大活了下来,且还拿到了官府的二两抚恤银。 她不吵不闹,揣稳银子到集市上给母亲抓了药,给两个弟弟每人买了一串糖葫芦,再割了些猪肉,想着母亲和弟弟已经很久没沾荤腥了,而今她拿到银子,当给他们补补,尤其是两个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可她回到家时,她的母亲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是躺在那张老旧的木板床上,用破旧的草席裹着,幸而是寒冬,她掀开草席之后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