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7节

    “我先前也不知道这些个中间的弯弯道道，还是在你舅舅家住了些时日，才看明白。不说这些大家子里头，就是外头衙门，这样的事情也多了去。就拿你大舅母手下的人那些人来说，除了身边几个熟悉的，打小用惯了的管事，哪里用她费心去记得下头人的姓名去？”

    “下头的人想出头，怎么办？巴巴的跑出来跟你大舅母表白自己如何忠心？如何能干？用他保管不亏？你大舅母就听他一说，就信了？对你大舅母这样的人来说，得用的人多得是，忠心才是第一要的！”

    “怎么保证这下头人跟你一条心？怎么相信这些人？除了特殊的例子，那大都是身边心腹的举荐！所以这大家子里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做主子的看中了某个下人的才干，想用他一用也好，还是那有上进心的，想在主子面前显露一下自己也罢，一个有心求娶主子身边贴身的丫头，一个有心将自己身边的心腹赐下去，彼此有了这层关系，自然就站在一条船上了。”

    “要知道，这种贴身的丫头，身契都在主子手里，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就算成了亲，只要没消了这奴籍，这合家老小，世世代代都是奴仆。若是忠心能干，入了主子的眼，就是给人做奴仆，那日子也比那普通下人强许多。运气好的，还能让主子消了奴籍，以后就是平头百姓，能做生意，能读书进学当官。”

    “因此这些服侍过主子的丫头，尤其是贴身的丫头，那在下头人眼里，可都是香饽饽呢！你平日里是不大在意这些，不知道，你身边这两个丫头，不说那些侍卫们盯着，就是外头衙门里那些小官小吏们，只怕也打着主意呢。”

    “谷雨这丫头也就罢了，看着是个老实的，而且当初咱们买下她也不是死契，她在咱们老家，那亲爹娘就不说了，还有个姐姐呢。说不得愿意回老家去，寻个普通人家嫁了，不说大富大贵，可也缺不了吃穿。”

    “倒是立夏这个丫头，那身契如今在你手里，我看她倒不是那甘心嫁给外头侍卫大老粗的，你且问问她的心思去！”

    “今儿个既然说起来了，娘倒是提醒你一句，这身边的丫头，年纪大了，该嫁人的就嫁人，别老留在身边，倒怕留成仇人了！”

    张婆子这话已经很明显了，王永珠自然能听明白。

    只问了一句：“可是立夏早就有这心思了？所以简师爷才开口？还是外头有什么闲话不成？”

    张婆子知道自家闺女聪明，所以先前说话有所保留，就是怕王永珠看出什么来。

    没想到她千防万防的，还是被闺女看出端倪来了。

    只好气呼呼的先道：“外头那些子闲言碎语的，听这些做什么？听拉拉蛄叫还不种地了？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在王永珠的眼神里，那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才豁出去了一般：“还不是外头那些长舌头的，这不是见你跟女婿成亲这么多年，还没个孩子么？加上你身边这两个丫头，都十七八了还没放出去，也没配人。”

    “那些心思龌龊的，就嚼舌头说是闺女你生不出来，所以才把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留在身边，想借腹生子呢！”

    王永珠彻底无语了，是说这一段时日，出门参加宴会，总觉得有些眼神不对。

    就是下头那些交好的夫人，也有些欲言又止呢。

    她还以为是因为那开通商道的事情呢，也就没多追问。

    再一深想下去，忍不住就苦笑着摇头：“如此这般，只怕是简师爷那边也听到了风声，这是以身解围？倒是难为他了！”

    张婆子忙道：“这事若真成了，也是他占便宜了！白得一个媳妇，他难为什么？你可别被那糟老头子给骗了！这种老狐狸，不管怎么着他也吃不了亏！我闺女才是受委屈了呢！说来都怪你那爹，早不死晚不死的，害得你守孝才耽搁了——”

    说着倒是抹起了眼泪来。

    这闺女跟女婿感情好，比那蜜糖还甜，哪哪都好，就是这闺女没有孩子，成了她的心病了。

    前几年，别人不知道，她知道，这是两人还没圆房呢，有孩子那才是有问题了！

    可这如今圆房好几年了，看闺女这模样，还不着急呢。

    她前些时日为啥劝闺女，不就是听到外头的话不好听么？只是闺女是个有主意的，看女婿那意思，他们小两口也商量过了，她自然也乐得不操这个心。

    可到底闺女被人这样说嘴，做娘的心里自然不痛快，只可恨那些嚼舌根的也只敢背后说，倒是不敢当面提，不然她非得好好骂骂她们，让她们知道厉害不可。

    如今只得咬牙道：“闺女啊，听娘一句劝，咱们如今在赤城县倒还罢了，别人说也就说去，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自己高兴就好。”

    “可是娘也不得不提醒一句，如今这世道，对咱们女人不公平。这成亲几年没孩子，外头人都会说是咱们女人的问题。还有一帮子嚼舌根的，就会败坏人的名声。”

    “如今也幸好你那婆婆，不是嫡亲的婆婆，又出了事被关了起来，倒是省了不少事。不然赏下几个丫头来，就算成不了事，也够恶心人的！”

    “所以闺女啊，你跟重锦两个，就算还想贪玩几年，也抓紧啊，不管怎么着，在回京城前，得怀上才行！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不是？不然回京城了，那可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这都是她做娘的一片肺腑之言。

    对于张婆子来说，闺女好，她才好。全心全意都是为了闺女着想，既想闺女高兴过得快活，又怕闺女坏了名声，将来路不好走，真是愁死她了。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立夏的心思

    王永珠手忙脚乱的哄劝了好半日，赌咒发誓，自己已经跟宋重锦商量好了，准备要孩子了，就看天意了，说不得过些时日，就有好消息了云云。

    终于哄得张婆子了开了颜，抹着眼睛去厨房给她做好吃的补身体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世上，她最怕啥，怕的就是张婆子的眼泪。

    等张婆子去厨房张罗忙活去了，她这才让人将立夏叫来。

    立夏很快就来了，请了安，就安静的等着。

    她跟在王永珠身边这好些年，被调教的比之前沉静了许多，加上她本来容貌就不错，又识字，如今还帮着王永珠办事，形容气质比起一般女子来很是不同。

    不知道的人看到立夏，都不会当她是个丫鬟，还以为是哪一家的当家小娘子呢。

    王永珠这几年也摸清楚了立夏的心思，她是不愿意做妾的，心气也有些高，这么些年来，就没看到一个合适入眼的，不然也拖不到今天。

    想了想，到底也要顾及立夏姑娘家脸皮薄，也就婉转的将简怀风的意思提了一下，最后还道：“立夏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顾人意愿的，这事还得你自己乐意！你若是不乐意，就跟我说，我推了简先生那边就是了！依着我说，这本来就不合适，简先生年纪都那么大了——”

    话还没说完，立夏就红着脸，小声的道：“夫人，我乐意！简先生，他挺好的！”

    王永珠怀疑自己的耳朵：“啥？你说啥？简先生挺好的？你乐意？”

    立夏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羞红褪了些去，正色道：“奴婢乐意！”

    王永珠又看了立夏两眼，好一会才道：“立夏，你要想清楚！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既然当初说了，能让你终身大事自己做主，那就不会食言！”

    “你家夫人也做不出那种拿下头人的婚事来给自己谋利益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拒绝了，简师爷那边有什么不痛快！或者你家夫人心里不高兴，给你穿小鞋！你放心，今儿这事，你若是不乐意，就出我的口，入你的耳，旁人绝对不会知道！简师爷那边不用你担心，你只自己考虑清楚就是了！”

    这话算是掏心窝子了。

    王永珠也确实是看立夏这丫头，这些年尽心尽力的服侍，并无半点外心，也知道，这世道，女人成亲结婚，那真是第二次投胎，若是真嫁得不合适，一辈子就毁了。

    她不说别的，同心同理，总是希望身边的女性，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日子都过得顺心顺意的。

    立夏听了这话，眼圈一红，“夫人对立夏的好，立夏都知道！”

    说完这话，她咬咬牙，看看这屋里也没别人，这才一下子跪在了王永珠面前，缓缓说出一番话来。

    立夏的身世，其实之前王永珠和宋重锦就让人查清楚了，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她一直不说，王永珠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也就一直没问。

    今儿个立夏却尽数坦白了，原来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在家也曾经是被丫头婆子服侍的大小姐。

    后来家里出事了，就败落了下来，一家子人从天上跌落到地上，又没个生财的营生，只能靠变卖家产度日。

    没多久，家里能变卖典当的都差不多卖完了，除了日常遮风避雨的那一个小院子外，什么都不剩下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她的弟弟还被人哄骗得在赌坊输了钱，没法子，要么把一家子赖以遮风避雨的这小院子卖了，要么就要拉她去抵债。

    家里人口多，没了这小院子，难道露宿街头不成？因此家里人都不乐意，话里话外的要她去抵债。

    立夏又不傻，能不知道被抵债后的女子，有什么下场？不是被卖到青楼窑子里去，就是被卖给富人做妾。

    她哪里甘心情愿？

    以死相逼，又以家风名声要挟，终于逼得她娘将私藏的最后一点好东西拿了出来，都还不够。

    恰好那一阵子，国公府要买丫头，隔壁人牙子见立夏可怜，倒是给她指了一条路，说不如卖身做丫头去，她看立夏的相貌和谈吐，肯定能被那些权贵之家选上，到时候日子就好过了。

    俗话说，大门户里的丫头比外头小门户的小姐都还金贵。不管怎么说，好歹能保住清白之身不是？

    立夏一咬牙同意了，她也是个心狠的，知道自己若是卖了活契，说不得等时候到了，回家后还要被娘家人卖了。

    索性卖了个死契，只对家里人说，这样卖的银钱多，能多补贴家里，倒是让家里人同意了，还夸了她几句。

    后来她运气也算好，那个人牙子也算良心未泯，将她卖进了国公府。

    立夏进府后，只对外人说她家道中落，卖身进府，是为了爹娘弟弟有一口饭吃。

    大家也不疑其他，只当她有孝心不提。

    可谁知道，她心中对那个家，早就恨得不行！在签了死契那一刻，她就跟以前那个家，半点瓜葛都没有了。

    在国公府也好，跟着王永珠这一路也好，她见识得也多了，自然也知道，这世间男人，少有跟自家老爷一般的，她也不奢望如此。

    她因为家庭的原因，自然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真没钱的时候，什么夫妻情分，母女情分都是假的，没有用的！

    反正她也见多了，男人们，兜里稍微有点银钱，都要纳个妾回来享受，就是那街上做苦力的汉子，那干活得了工钱，还要去花街柳巷快活几日呢。

    倒不如嫁个殷实一点的，好歹不愁吃穿不是？

    所以立夏这几年，从王永珠提起她的婚事起，就已经将身边可以考虑的人，都已经考虑过了，想来想去，也就简师爷最合适了。

    不说别的，这简师爷虽然年纪大些，可家境殷实啊！就算以前不殷实，跟着这大人和夫人这么些年，可没亏待他。

    立夏跟着王永珠，自然知道，这每年除了四季衣裳，平日里的吃喝用度，到了年底，都要给简师爷一个大红包，一年都有上千的银钱。

    更不用说，简师爷在外头还有额外的孝敬收入，那更是不少了。

    还有简师爷他这么些年来，身边可没一个女人，也没听说他在外头有那心思。

    这就更让立夏满意了，起码要是嫁给他，以后后院里不会太多人不是？

    说句更诛心的话，简师爷年纪大了，肯定是要走在立夏前头的。她若是有幸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将来做老太太，也是人人哄着伺候着，日子不晓得多舒坦呢。

    就算将来没有子女，只要她好生伺候照顾简师爷，以宋重锦和王永珠的心性，也能给她养老不是？

    嫁个年轻的男人，上有婆婆，下有兄弟姐妹的，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熬出头去。

    她心里已经盘算得差不多了，本就打算若是王永珠再问，她就说要嫁给简师爷的。

    没想到，倒是简师爷主动提起了，自然是乐意的很！就怕迟了，这好事别人抢去了！

    立夏这么一番诉说，倒是让王永珠傻眼了。

    她还真没看出来，原来立夏心中还有这等想法，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倒是立夏说完，还有几分惴惴不安，她是感念王永珠对她一片真心，所以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此刻又后怕起来，怕王永珠觉得她太冷情现实了。

    王永珠看着立夏不安的样子，倒是笑了，将立夏一把拉起来，拍拍她的手：“你能这么想，我倒是替你高兴！想得清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挺好的！行了，这事既然你情我愿，那就没问题了！你这几日就好好预备着，做新娘子吧！”

    立夏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笑模样来。

    王永珠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些话，出了你得口，入了我的耳，再无旁人听到，你以后也切勿在旁人面前说起了！”

    立夏感激的行了个礼，知道王永珠这是提醒她，这种想法藏在心里就好，就算在简师爷面前，也不要露出半分来。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齐乐来信

    既然立夏都同意了，王永珠自然要成人之美。

    请来简怀风一说，简怀风满口都是感谢，直接说要回去准备聘礼，三媒六聘的将人给迎娶进门。

    等到简怀风出来，满府和前头县衙的人已经大半都知晓了。看到他都笑盈盈的上前来祝贺，有人心中不忿，半含酸的说两句不太中听的话，都被简怀风当作了耳旁风。

    反正过些日子，他娇妻在怀里，这些人说再多酸话，不也得干看着么？

    因此不仅不在意，还格外喜气洋洋的邀请在场的诸位，等他成亲那日，一定要来喝上一杯喜酒才好。

    简怀风是个讲究人，很快就请了媒人上门来，一面又让人打扫先前几年在附近买下的一个小院子，成亲后，自然就不能住在县衙里头了。

    这县衙前后头的消息本就流通，没多久，后院就都知道，简怀风不仅在收拾那个小院子，还买了几个丫头婆子，等立夏一嫁过去，那就是当家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