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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没几日就好全了,又能活蹦乱跳了。严清鹤却不像个青年人,高烧几日反反复复,在床上躺得浑身难受。 章颉原本已经习惯严清鹤在他身边了,就像很多年前他也习惯有人在他身边一样。忽然没了人,而且这人还是因病离开的。 人遇到事情,总是克制不住地要往坏处想。章颉每日听到严清鹤还未好转,心情就沉一分。人不是铁打的,就算是年轻人也经不住这么久病地耗着。 他年纪不小了,经不起得得失失了。他向太医兴师问罪,太医说:不只是伤病。病人先前思虑过重,一时淋了雨,伤口又没有即使处理,自然就病垮了,一时难好。伤口易愈,心病难医。 他一听就没了火气。思虑过重,严清鹤为什么思虑过重?归根结底居然是自己埋下祸根。 第二十五章 其实章颉是庆幸的。幸好伤的不是大皇子,幸好病得厉害的不是大皇子。他得感谢严清鹤。 可他还总是没由来地烦闷,在朱批落下的时候出神,在夜晚那一盏小灯昏暗的柔光里难眠。 这时候他就发觉,他在忧心严清鹤。 他总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严清鹤又怎样了。传过几人的消息,比没有消息还叫人不安。然而他却不能显示出他的不安,他要处变不惊,他是皇帝。 但他毕竟时不时地心神不宁,难以抑制。章颉很少为什么决定后悔,可他此时却想,他当时就不该让严清鹤回家去。把人留在身边,能看得到,多少能放心些。 他很想见见严清鹤。这个愿望在时间的发酵下越发的急迫而强烈。这并不是因为什么深刻的感情,只是一种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担忧,就像心爱的小猫小狗受伤了却不知死活,也会担忧。 然而他却不能见严清鹤,他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皇帝去探病,这名头太重了。想见却不能见这种感觉他曾受过,也受够了。 没过多久便是太子的册封典礼。最初说起这件事时,严清鹤尚在礼部做得安安稳稳,或许有些事还需他经手操办。而如今,他却只能躺在病床上,听别人说起罢了。 严清鹤此时已经好了许多,不再发高热了,但时不时地还会低烧,总也缠缠绵绵的,不肯大好。顾锦认定他大病一场需要补身体,天天让厨房换着花样做滋补的菜,又不叫他劳累,要让他在家中多休息一段时间。 他毕竟找到了太子,是保护太子的功臣。皇帝给他赏赐了许多东西,由刘善亲自送到府上去。还有皇帝一封手书,抄了《秦风终南》。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 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严清鹤把手里一张罗纹鱼子金小笺反复看了几回,封成原样收起来了。他知道皇帝担忧他。他想起那天皇帝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是冷的,皇帝的手是热的;他的手是热的,皇帝的手是冷的。 皇帝祝他长寿严清鹤又觉得很有趣。皇帝大约是怕他一病不起,不小心再病死了。可是这诗原是写给秦君的,皇帝写给他,岂不折寿? 这样矛盾,就像他和皇帝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他病了一回,在床上静养许久,居然把这些都看淡了又或许是烧得太久,烧坏了脑子。 他从小就用功苦读,一直风光又忙碌,终于得空歇一歇也好。他做什么事情,也没什么所谓了;皇帝要怎样,就随他怎样吧。他就是胡思乱想太多,把自己都想病了。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哪里又有命重要呢? 景遐又来探病了。他头一回来的时候,严清鹤正是高烧不断,难受得不想见人。现在他在床上躺久了无聊,正有人来给他解闷。 景遐见了他先叹了口气,严清鹤忙止住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有来探病这么愁眉苦脸的,也太不吉利了。 景遐道:你也在乎吉利不吉利的? 就算我不在乎,你叹什么气?我现在好着呢。 你哪里好?景遐说,你照照镜子再说这话。 我这是病的,难免。严清鹤答道,可精神好。 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你近来过得不好,可这些原本都不关你的事。 那我要怎样,和你诉苦吗?严清鹤笑道,时运不齐,命途多舛难免,难免啊。 你一句lsquo;时运不齐说得轻巧景遐道,赵家倒了,王相退了,太子也立了。你呢,你在做什么?你给皇帝理文书,还是在家养病? 严清鹤觉得景遐问得莫名其妙,他带点笑意地反问:不然呢,我应该做什么?我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旁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景遐当然不信严清鹤真的这么无欲无求,可他看严清鹤表情却自然得没有一丝落寞,却像是认真的。他沉吟半晌,才道:有句话,我原不该问的。但我现在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问了,你照实答我你到底招惹什么人了? 没有。严清鹤道,纯是我自己倒霉罢了。你怎么问这个?别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