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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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地有声,像不会轻易更改的诺言。 霎时,我好羡慕盛杉啊,离家出走都能走出一朵好桃花。我是不是也应该学她,逃去哪里玩一场?即便走不出一个何渊,至少给我来一打刘大壮! 当日人多口杂,直到傍晚,舞会开场时,我才见到正主叶慎寻。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还亲自邀解冉跳了开场舞,乐得解明栋笑开花,心想这准女婿是跑不掉啦。翌日,报纸上便有叶解二人重归于好,两家喜事将近的报道。 盛杉意有所指讲,“解冉这次总算动了脑子。” 据说她将叶慎寻拐去了曾经一起就读的母校。彼日她初一,他高二。因为长得美,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生说话调戏她。每每这时,她就跑去高年级找叶慎寻为自己出头。 那会儿的叶慎寻也还是个愣头青小子。聪明,却也冲动。信奉解冉是自己人,自己可以欺负,别人断然不行。便因此为她打过几场有名的架。可他也真真是机灵,每次打完架回家,他会主动向叶舜山坦白,动之以情。于是那顿虎虎生风的马鞭,总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后来身在商场,再长了年岁,投机取巧揣摩人心的事,叶慎寻更没少干过。可解冉带他重温青涩记忆,寻到两人之间最珍贵的部分,那人心肉长,叶公子愿意重修旧好,自然也不稀奇了。 再往下的迂回我不清楚,可心下也有一个念头,希望他好。 这世上曾真心爱护过我的人着实不多,能亲眼目睹他幸福,大抵,也是种心理补偿。 庆祝会后,我过了一段特别安静的日子。 刘大壮依旧没现身,我主动给他发了条短信,他隔了许久才回,说最近都在公司学习,忙得不可开交。他这样一本正经,我不知开心还是难受。开心这孩子终于成长,难受最近都不能坑他请我吃火锅。 不过刘维要是知道他爸给过我六位数,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请我吃火锅,开始专坑我。 这件事我始终没与魏光阴说起,因为没必要。在我心里,他是一骑绝尘的干净男子,哪怕只同他说说这些尘埃,我都觉得有违天意。但那时,我尚不知自己闯下了什么样的乱子。 事实证明,安静日子只是为了酝酿一场暴风雨。 那一周,魏光阴也不怎么现身,关于魏氏集团的绯闻倒是甚嚣尘上。 坊间传说,这年纪轻轻的魏总被董事会逮着什么把柄,几乎天天开紧急会议。我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敢轻易给他打电话怕打扰,直到几个自称检察院调查组的男子敲了我的门,说有些问题需要我配合调查。 刚进入调查室,首先来和我沟通的是个女孩,简单询问了我和魏光阴的关系。我没吃过猪肉,可我在电视上见过猪跑,所以我采取最好的处理方式,保持沉默。 “对不起,我没义务向你坦白我的私生活。” 那女孩一愣,看我年纪轻轻,该以为是比较好吓唬的角色吧。一般姑娘进来这里,哪这么沉着冷静啊。她不知,我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撑起纳税人应有的面孔。 “程小姐,我们没义务干涉您的私生活,可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您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 她也不是善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掂量几番,我决定主动出击,俯身向前,“我当然愿意配合你们调查,但我亦有知情权,对吧?如果我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怎样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这招以退为进奏了效,对方默了默,一脸正义道:“有人检举魏氏执行官收受贿赂。” 我脸色惊了惊,条件反射驳她,“不可能。” “可不可能并非你说了算。老实讲,行贿人刘柄与受贿当事人已经认罪,此番传你前来不过是为了补全证据链,毕竟是由你亲自出面接下的支票。如果你的证词有失偏颇,我们将考虑是否有必要重走程序,并起诉你。所以程小姐,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 我依旧不说话,一幅随便你的架势。 “这样吧,”她顿了顿,“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你直接告诉我,是否曾在201x年9月xx日,代替魏氏执行官接收过一张价值八十万的支票。” 在她严丝合缝审问我期间,我脑子已经转了一百圈,却依旧不言不语。 见我敛容不配合,女检查员陡然将几张照片推到我跟前。上面正是慎周纪念日那天,刘柄将我拉至酒窖附近的小花园,塞支票给我的情景。 我再怎么愚蠢,不会此时还弄不明白,有人想故意栽赃。 否则,仅仅一瞬的举动,何以照片的角度如此精准?甚至连相机的光圈值,也能看出是提前设定好。 然而有脑子的都知道,以魏氏执行官这样的身份,怎会为八十万折腰?既然有人故意操纵,那么调查组里是否干净都尚未可知,这儿又有监控,我多说一句,便多一个踩入陷阱的机会,只好继续在关键问题上保持沉默。 与我周旋几个小时,女孩不耐烦了,另个男警步入换了她,坐下便用笔敲敲桌面,采取高压政策。 “程小姐,就算缺了你的证词,我们也有其他证据可以将其定罪,现下不过走走程序。若是你不配合,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完全知情此事,与罪犯共谋。” 我很不悦他嘴里一口一个罪犯,皱皱眉头,“若我的证词真没作用,那就直接关押,不用走我这道程序给自己添堵。” 感谢我笔下所有的腹黑男主。是你们,才成就了在这种情况下,内心还能稳健的我…… 见我比想象中难缠,男警神色不悦继续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请在这里多坐坐吧。”我佯装轻松笑笑,“好呀,二十四小时后见。” 那不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二十四小时。 在所有魏光阴消失的日子里,我比此刻更度日如年。现下,我唯一紧张的事情,是思考要通过什么方法,才能见刘柄一面。 从目前消息看,出面指控的并非他本人,而是他手下一个劳什子财务,因为不满公司长期加班还不涨工资,我却不傻。若无人配合,他一只小雀鸟,还想翻起大浪?但无论如何,只有见到此案关键性的刘柄,才可能扭转局面。 思及此,我在椅子里坐得笔直,手心骤紧。 凌晨两点,安静的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些杂乱,应该不止一个人。 脚步声在我的门口停了,吱呀声过,有人逆着灯光而入。我偏头,看见了不动声色的何伯,和他身旁律师模样的人。对方将一纸文书递给看守民警我便重新获得自由。 出了大楼已是洞洞的黑夜,我拒绝了何伯相送,说要去找朋友。 老人的声音听过去莫名冷清:“程小姐,请先顾好自己的安全吧。出面代收支票的是你,可晓得先生费了多大劲才将你摘干净?若出了虎口又入蛇洞,岂不辜负了他。” 虽没任何不符规矩的话,我却从中听出责怪的意思,背脊在风里一僵,低眉顺眼道:“对不起何伯,等这件事过了,我会亲自向他以及受到牵连的人道歉。但现在有件事,我必须去做。” 告别何伯,我蓬头垢面地杀去了刘家。 果不其然,刘大壮和他妈也正为他爸的事焦愁,迟迟没睡意。我顶着熬红的眼,开门见山三个字,“电脑呢?” 接下来两天的审讯,我一直守在检察院大楼外,寸步不离。直至两天后的清晨,才见到那抹清淡身影从大楼里徐徐越出。 等候在外的还有何伯与记者。前者出于关心,后者应是等待审讯结果,抢先夺版面。唯独我像个局外人,远远观着。 视线尽头的魏光阴光环不减,却难掩身心疲惫,还要花心思来应付各种棘手的提问,莫名令人心疼。 不出意料,反思的浪潮再度席卷了我。或许我的勇敢,接近他的不顾一切,都是自私罢?明明知道,在任何人身边,我都是一场灾难,却还要迎难而上…… 将钥匙留在引擎盖上,我心情十分低落,转身想离开现场,忽听得不远不近一声唤询,“改改?”回头,魏光阴已在离我十步之遥的阶梯处。 这十步,他走得稳当。修修长长的身段,茕茕孑立的神态,令周边记者都怔了怔,没一窝蜂扑向我这绯闻女主角。 他至我跟前,什么也没说,伸长手打开车门,重新将我推进副驾驶,绝尘而去。待闪光灯终于知道噼里啪啦时,里边儿只有模模糊糊我两的影子。 记忆中,我好像还没坐过魏光阴开的车。 高三那年,只听他为刘大壮指导了几句,知道他开车技术好,如今才深切感受到何谓速度不减却四平八稳。 我偏头打量开车的人,没想他忽然扯唇,冲着镜子里的我笑了笑:“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耐。” 没错,正是单枪匹马的我,将魏光阴拉出了沼泽。可夸奖人是他,我便不好意思了,舔舔干裂的嘴唇道:“是刘柄自报家门提醒的我。” 话题还得从慎周的庆祝会聊起。 那日,刘柄将我引去酒窖花园,不假思索就塞支票,令我狐疑了许久。并非考虑要不要收,而是考虑他此番作为,背后会否隐藏着其他目的?毕竟,平时刘大壮总将他那嗜公司如命的父亲挂在嘴边。既然将公司当作命,那他便没甚道理,要撇开叶慎寻和周印这两颗就近的大树,而选择跋山涉水另投他荫。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另有目的。 于是,心神不宁的我找到盛杉,要她帮忙在现场搞到一只录音笔。当日,我便带着这只录音笔重新找上了刘柄,明确告诉他这支票我不能要,并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虽然支票已还回去,那笔款却早已按照计划打进了魏光阴的私人户头,而我并不知情。 后来在检察院,听说刘柄主动承认了行贿事实,才叫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确不简单。我分明已经退回去,他却口口声声咬定魏光阴接受贿赂,估计有人承诺过他,事成之后,会将他从里面弄出来。 而今,刘柄的证词是关键。只有他证明魏光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到的这笔钱,才能顺利洗白。 可这种大企业间的钱钱交易,不比对象是国家工作人员判得轻。若洗白魏光阴,刘柄会凭空加上一条污蔑罪,轻易要他承认,自然不可能。原本有了录音笔里的内容,事件应该有转机。难就难在,魏光阴已亲口承认,他的确收过这笔钱,于是录音内容还能否成为有效的法庭呈供,便有待商榷了。 事情发展到这儿,我才冲去刘家,找上刘维,要这位准计算机系毕业生,连夜做几张照片。 照片内容皆是我与刘柄接触的画面。但这次,是我还支票的境况。 起初,刘维有所犹豫,置之死地后生这样的棋,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等木成舟,你以为那承诺你父亲的人会插手,绞进这一池子浑水?在他们眼里,他不过小角色罢了,怕是所有线索都已被收拾干净,等着叫他做炮灰。若你父亲按照我们的计划走,将魏光阴的嫌疑摘干净,我向你保证,他看在你二人当初的情谊,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出伯父。” 至此,这倔脾气的人才开了窍,动手做图。 之后,便是我主动找上何伯,要他安排机会,让我与刘柄见一面。 刘柄被连着审讯几日,脑子已昏昏沉沉,待我将录音笔和ps过的照片一并推给他,他没多加细想。 “刘叔,我们年轻人虽然初出茅庐,防人之心却是有的。现下音频与照片形成完整的证据,若真上了法庭,您的罪名,可不止一条了。至于魏氏律师团的著名度,也应该不用我这个做小辈的来提醒?” 几乎整个过程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屋子暗,期间见他浑浊的眼光闪了闪,视线不断地往照片上送。我欲分他心,开始与之打心理战,“退一万步,我们来聊聊您背后的人物,是否真能兑现与您的承诺?我看,不尽然吧。” 成功拿捏到要害,终于令刘柄抬头看我。 良久,中年男人开口,声音略哑,“你不过就是一黄毛丫头,我又凭什么信任你?” 我挺挺腰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可靠的大人,“凭我和魏氏执行官的关系。否则,你以为我是如何进得来,轻易见到你?”聪明人,话说三分,但究竟什么关系,诱导他自己揣摩…… 见刘柄有所动摇,我踱步过去,双手撑在长桌前趁胜追击。 “您想想,这圈儿里过河拆桥的例子还少么?除了我们这些虾米,其他谁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角色?就算你不肯翻供,魏氏也必然有的是方法将事情压下去,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可您不一样,一步踏错,或许永不翻身。我呢,也是看在同刘维的多年交情上,才特意前来,为您指一条明路。” 没参合进这堆烂事以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说话,也可以头头是道字字见血啊!以后谁再说我没脑子颠三倒四,我就和他决战!再怎么说,宝宝十八岁那年,也曾被封过天才少女啊哼! 那时,我还尚未得知,若非因为我,这件事在还没传出来以前,便会被悄然解决。 魏光阴细心敏感,私人户头从不走账,忽然多出八十万,自然疑心来历。待查清这是刘柄公司的户头,何伯便已迅速将这笔款子在银行报备,隔离起来。 然而,他没算到,出面代收支票的人是我。等进了检察院大楼,看见照片,怕我引火烧身,这才一力承担,所以何伯难得动了肝火。 我一直以为,岁月知我,他不知。后来才明白,是岁月知晓他的真心。当局者迷的我,从不曾看清。 这头,飞速的马路上,魏光阴听完始末,恍然大悟:“怪不得,刘柄分明咬住了要害,却突然松口。” 开车的人依然稳当,嘴角噙了一抹赞许,令我的惆怅当即飞到九霄云外。 “其实,我不过也在赌,赌他的背后主使,并非叶慎寻罢了。” 魏光阴怔了怔,“你为什么会觉得不是他?” “因为这种漏洞百出的事,他从来不做。” 简而言之,这局设计得过于粗暴。连我这外行都感受到其中的不对劲,应该不大可能是他或者周印的作为。 既然不是叶慎寻,那么刘柄翻供的机率就很大。想来,他无非盘算着帮慎周对付魏氏。若成功,在叶慎寻面前便露了脸,可为公司多争取机会。然而我一堆照片和音频,令他意识到如意算盘落空,既如此,人之本性,大抵是要先保自己周全的。 许久没等到赞同,我侧头,发现那人的眼神已经恢复到古水无波。可全世界不懂他的沉默,我却能明白,当即心花怒放,“啊,魏同学今天喝醋了吗?表情好酸。” 他目不斜视,“谁说的?” “我看出来了!” 他便也跟着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沉吟半晌,“嗯,看出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