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第25章 “好看吗” 顾秀云说出这话后, 她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想收回来,但是已经不行了。 屋子里, 大家大眼瞪小眼的,好像全都在盯着她看。 顾秀云想糊弄过去,但是早有好事的老奶奶揪着问:“偷笔记, 这是咋回事, 啥偷笔记, 谁偷谁笔记?” 顾清溪轻叹了声:“姐, 这件事,学校里虽然已经公开了, 但你检查也写了,我也不追究了, 你怎么自己说出来了?” 顾秀云一愣, 怔怔地瞪着顾清溪, 一时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她突然间全都明白了。 顾清溪就是故意的,故意说那些让她生气的话, 顺带说出来偷笔记的事,人家就是借自己的口把偷笔记的事说出来, 这简直是太阴险了! 顾秀云她爹一看这架势, 那脸就拉下来了:“到底咋回事?你竟然偷人家笔记?你还写了检查??” 庄稼人, 一辈子都被拴在这块地上,儿孙还要继续混下去,最要脸面,名声坏了, 以后儿孙娶媳妇都不好说亲。 这什么偷笔记, 带了一个偷字, 那就难看了。 顾秀云她爹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你说!” 顾秀云一个瑟缩,看看屋子里不少人呢,她也不敢承认,只好含糊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借了清溪的笔记……” 廖金月一听,赶紧给自己儿媳妇使眼色。 陈云霞心领神会,马上问:“借笔记?那怎么还写检查啊?咱们以前还是生产大队的时候,不是只有犯了错误才写检查吗?” 她这一说,旁边没牙的老太太马上开始说了:“老天爷,这可是学校让写的检查,人家学校都是文化人儿,能冤枉人吗?那就是真得偷笔记了!” 顾秀云还想瞒着,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顾清溪见状,淡淡地来了一句:“姐,你也真是的,我知道平时学习不行,二年级的题你基础不扎实,其实你要笔记,我可以借给你,真犯不着偷,偷了还不承认,都是姐妹,我问你要,你如果承认了,怎么也闹不到惊动学校,你非不承认,硬生生自己要当贼,你说我怎么办?” 顾秀云听着这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这可真是把自己摔地上还要再狠狠地踩上一脚,生怕自己名声不坏是吧? ****** 回去自己家中,廖金月和陈云霞婆媳两个都笑得不行了,顾清溪这一招真厉害,以前可真没见识过,竟然把顾秀云给坑了。 “我想着秀云当时那脸色,啧啧啧,真是三月里的野地,满地花!咱们清溪可真行。” “刚才你陈奶奶还说呢,说秀云家那孩子心思长歪了,这下子,以后看她有脸见人不!” 婆媳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以前和大伯娘过招也好几次,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这时候顾保运和顾建国父子也过来了,他们也听说了这事,顾建国也跟着笑,觉得自己妹妹有文化了不得,顾保运到底老实:“也别太过了,到底是一家人。” 廖金月一听,不屑地撇了撇嘴:“得,你觉得你和人家是一家人,人家可没觉得和你是一家人,人家吃黄面窝窝头的时候,叫过你吗?” 顾保运顿时不吭声了。 顾清溪听了,也没说什么,早就习惯了,爹娘因为这个总拌嘴,不过倒也是常事,农村里妯娌不好相处,当兄弟的就只能不吭声,吭声就挨媳妇骂。 廖金月多少心里有气,又骂了一顿顾保运,说平时我受气你不管,现在人家受气了,你倒是劝我了,你以前怎么不去劝人家,直骂得顾保运再也不敢吭声了,旁边顾清溪和陈云霞也不好劝,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说话间,顾清溪便陪着哥嫂一起整理了下编织的芦苇席子,帮着一起研究了一番花样,这么忙了小半天后,中午随便吃了点,刚吃完,就听到喇叭里喊,说是让全体村民过去东边开会。 村里开会,顾清溪一般是恰好在学校里,没参加过,今天听着大喇叭喊,廖金月便说:“昨晚上我去找人家王支书,人家一听就特上心,赶紧招呼人一起去找你和秀云,本来咱也应该去谢谢人家,正好今天开会,你也跟着过去,见到人家王支书,给人家说句客气话。” 顾清溪听这话,便道:“好,娘,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这让廖金月有些意外,要知道自己女儿平时不爱掺和这些事。 倒是也能理解,小姑娘家嘛,从小都在学校里读书,说话用语都是习惯用书上才会有的话,和村里这些人往常说不到一块去,所以她就不爱凑这种开会的场合,如今倒好,竟然这么痛快,又想起今天顾清溪对付顾秀云的种种,不由欣慰起来,感慨说:“清溪长大了,懂事了,读了书也知道道理了。”销售端, 顾清溪听着她娘这么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那些道理,哪是书本来的,上辈子只知道读书的自己,其实迂腐得很,如今这些小手段,其实是偶尔看电视剧看书听办公室里人闲聊来的,不曾想竟然用上了。 这么说着话,一家子过去了开会的村口,过来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她大伯娘一家子自然也在。 大伯娘看到她,那脸色马上就不好起来,哼了声,别过脸去,不搭理了。 倒是她大伯和大堂哥,都对着她尴尬地笑了下。 一时有人知道的,就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说起来这事,说的却是顾秀云怎么学习不好,偷人家的笔记。 “她比人家清溪还高一年级,竟然偷人家的笔记?” “还写了检查?哎呀喂,那可是要进档案的吧,这是一辈子的污点!” “你们说她咋遇上暴风雪,该不会是做坏事报应吧?” 乡下人七嘴八舌的,说啥的都有,一时大伯一家都脸上发臊,恨不得不要开这会了,可是又不能不开,只能在那里硬撑着。 她大伯娘马三红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谁问起她来什么,她就冲人家板着脸,倒好像谁欠她一样。 廖金月见了,心里更加舒坦了,她和她这妯娌打架拌嘴这辈子就没赢过,处处都是自己吃瘪,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这么痛快,说起来也是闺女争气,自己养了一个好闺女。 当下真是越想越美,兴致勃勃地和刚边的媳妇老太太拉扯家常。 顾清溪听着自己娘在旁边说话,活泛得很,一看就是心里好受,也乐意和人说话。 她就想起上辈子,上辈子自己没考好,家里那条件也不可能复读了,那个时候娘出门都是宁愿绕道也要躲着人走。 不愿意碰到人,碰到人,人家就问,说你家清溪怎么没考上,你们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是一个给不出问题的答案,还不如躲着。 如今自己娘扬眉吐气,就乐意处处找人搭话。 人就是这样,得意的时候恨不得四处结交,失意的时候巴不得躲在家里。 不过顾清溪看着这个,却是想着,这只是一些小手段罢了,终究上不得台面。 她以后要让她爹娘脸上有光,要让爹娘走出去带风,必须考上大学,必须让爹娘以自己为骄傲,让全村的人心服口服。 ****** 这次开会,王支书主要讲了两件事,一个是说最近天气的,说是公社里收到了县里的文件,最近有暴风雪,要加强防备,第二个却是说分产到户,说是要施行家庭承包责任制。其实家庭承包责任制已经施行了一段时间,别的地方都有,大家听人家说了,有些人在戏匣子里也听新闻提起过,只不过总觉得很遥远,自己不可能那样。 没想到自己村里竟然也要进行分产到户了。 大家都激动起来,议论纷纷的,开始讨论这个事怎么弄,怎么承包,听说还要交公粮什么的,年轻人却是一个个搓着手,兴奋起来,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王支书详细地说了下上面的文件,又提起接下来就要分了,之后便开始说起明年农耕的准备事项了。 顾清溪听着这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心里也是有些感慨,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总算要走这一步了,走了这一步,日子应该能好过一些,也许不用再饿肚子了吧。 不过看看时候,已经不早了,她便过去和王支书说了声,王支书倒是热情得很,笑着说:“那你赶紧回去吧,也没什么正事了,你学生娃,听这个也没用。” 顾清溪和王支书说了两声客气话,离开了。 临走前王支书还鼓励顾清溪,好好读书,说咱们村头一个大学生就指望你了。 顾清溪听着却是有些不是滋味,王支书人挺好的,自己家里穷,他平时做事对自己家很是照顾,他一直希望自己好好读书当大学生,说是鼓励村里的孩子,只可惜自己让他失望了,反而是他没怎么上心的顾秀云后来考上了大学。 刚开始,王支书还劝自己复读,说人都有大意的时候,再试试,可家里光景那么差,哥嫂为了这个也闹气,哪能再继续读,当时王支书也给介绍了城里招工的机会,去了才知道人家好多都是厂子里的员工打好招呼了,要召自己亲戚,根本没外人的位置。 如此碰壁几次,顾清溪的心就凉了,哥嫂因为这个吵得厉害,爹的身子也不好,为了这个,她才匆忙嫁人了。 她嫁的是陈昭,是公社里书记家的儿子,这门婚事还是王支书介绍的,嫁过去后,家里得了彩礼,日子好过一些,靠着夫家的关系,她也终于顺利进去小学当了老师。 刚开始嫁过去日子还算好,不过很快她就发现,陈昭身体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一辈子吃药。 当时她也犹豫过,不过到底是想着陈家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了自己家,所以纠结过后,依然安分地当陈家的媳妇。 她结婚十年,伺候了陈昭十年,十年后,陈昭去世,她回忆自己那十年,真就是一场梦。 顾清溪心里有事,脚底下慢,就那么轻轻地踩着地上的雪。 农村路边永远不齐整,枯叶败枝还有谁家堆积的柴火,被大雪覆盖了厚厚一层,踩上去便是咯吱咯吱地响。 听着这咯吱声,嗅着这雪后清凉的空气,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上辈子。 陈昭走了后,她当时还年轻,不到三十岁,长得好看,又是小学老师,在外人看来稳妥清闲的职业,自然有不少人追求,上门提亲的也一把一把的。 但是她就是不想,不想嫁人了。 陈昭走了,她难过,伤心欲绝,但也觉得解脱了,她想自己过清净日子。 好像也就是那个时候,萧胜天曾经出现过,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但是当时她应该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吧。 当时他又是怎么个想法 顾清溪想着这个,陡地眼前出现一个雪人。 那雪人圆滚滚得颇为可爱,还有一对用石头做得黑眼睛,用红布条塞成的红嘴巴,头上戴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破草帽。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雪人旁边的那少年。 身形笔挺的他单膝微屈,蹲在那里,正把那雪球攥紧了。 银装素裹的世界里,阳光是那么明媚地洒下,剔透的雪反射出淡紫一般的微光,沉淀在少年墨黑的眸中,流溢着黑曜石一般的光彩。 他扬眉笑:“好看吗?” 第26章 这个雪球特别圆 大雪让这冬日的荒野化为了一幅黑白素描画, 简洁而冷静,此时的他,站在那冰天雪地之中, 风姿清朗,竟仿佛一个银装素裹的梦。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念想太强烈,以至于在这几乎梦一般的白色世界中, 竟然看到了他。 顾清溪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心神恍惚。 她看了他许久,一直到旁边的雀儿掠过一旁剔透玲珑的银树枝条儿,扑簌扑簌地蹬落了一片散雪时,才猛地惊醒过来。 惊醒时,那散雪犹如迷雾一般散落, 而他站在那里看她, 墨黑的眸子中带着笑,笑得戏谑温暖。 她面颊泛起薄红, 微垂下眼, 去看那雪人,偏生雪人也咧嘴唇儿,倒仿佛在笑她。 她越发不自在了, 低声道:“好看。” 萧胜天扬眉笑:“什么好看?” 顾清溪:“当然是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