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皮文学网 - 都市青春 - 继室子的为官路在线阅读 - 66.第六十六章 双更

66.第六十六章 双更

    听说来拜见的两个士子已经离开, 周夫人便领着大姐儿回转。

    还没进门,周夫人便听见周老爷子正在和谢笙说方才那两人,便停下了脚步。

    “那潘岳出身还算不错。心思浅显,极易看懂。虽然喜欢的人称这是赤子之心, 不喜欢的人看着, 就是心中没有成算。”

    “若是与他相交,固然不必担心背后算计, 只是他却并不会看人, 日后难免连累于身边之人。”

    “至于那个沈睿……”

    周老爷子顿了顿才继续道:“当初的他虽也天真, 到底要比潘岳更有成算。他如今变化极大, 却有些矫枉过正。让我觉着其人的外表温文端方与他的文章不合。”

    “老师, 他的文章怎么了?”

    谢笙不喜潘岳, 对沈睿倒是没有太大的恶感。但听了周老爷子的话,他仔细想了想潘岳其人, 发现他的确是做事随心。

    与其说他于人情上不够通达,不如说他更像是是被家人宠坏,不屑于一般交际的富家子。

    谢笙虽然喜欢心思简单一些的朋友,可因为潘岳那时对于大姐儿毫不掩饰的态度,他也绝不可能与潘岳为友。

    谢笙觉得,一见钟情带来的荷尔蒙效应终会有消失的时候,越是容易一见钟情的男人, 就越需要慎重考虑。

    他可不会忘记这是个纳妾合法的社会。何况潘岳和大姐儿的身份并不匹配。

    至于沈睿其人, 许是因着幼年的印象, 谢笙总觉得他只是从哪个外表嚣张的少爷, 变成了温润的读书人,内里还是一样的澄澈。所以谢笙对于周老爷子给沈睿的评语,才会更惊讶些。

    “他的文章看似四平八稳,也还是暗藏了一些个人想法。虽说少年人总要有些冲劲,”周老爷子眼睛微眯,透露出几分嘲讽之意,“他写的是关于治燕地的法子。”

    “燕地主要由安国侯一族镇守,将外敌拒之门外,正因为燕地的军事地位,燕人几乎是全民皆兵,这治之一道,便显得弥足珍贵。这沈睿写这么一篇文章,算是看到了应做之处才是,怎么就不好了?”谢笙有些不明白。

    因方才的文章谢笙并没看过,周老爷子也懒得过多解释,便只综合了其中两条说给谢笙听。

    “燕地少人烟,若是换了你,要如何处置?”

    “鼓励生育、鼓励农耕,以政策吸引一些在其他地方过不下去的百姓去燕地安家落户,同时将燕地的孩子保护起来,不至于叫他们太早上战场。毕竟这些孩子才是燕地的希望。”

    谢笙并没太过详细的思考,就说了好几条出来。虽然其中还有不少值得商榷之处,端看他能脱口而出,便能证明他其实也是想过燕地的问题的。

    周老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对谢笙道:“沈睿主张从别处采买女子前往燕地。另外,还建议朝中组织贵女下嫁燕地将领,虽则只是一两句带过,还用了若,或等词,可他的主张却十分清晰明了。”

    “他是不是疯了,”谢笙听了周老爷子的话之后,震惊是一回事,心里更是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可以和他相交,却不能深交,若是可以,只做点头之交吧,”显然,周老爷子也不看好沈睿的主张,或者说,嗤之以鼻。

    这个时代采买女奴,若签订死契,那谢笙心里就算不舒服,也只能提出不会被采纳的反对意见,或是当做视而不见。

    可贵女下嫁一事,人家不嫁,难道你还要拿刀架在人家的脖子上去吗?

    哪一位贵女不是家中的珍宝,甚至一些贵女的结亲,直接联系起两个家族的纽带。

    还想让大家族用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贵女下嫁给军中将领。有本事倒是自己求娶啊,没本事便想强逼着人出嫁,可不是恶心透了吗。

    “他竟还敢拿这样的文稿来给您看?”谢笙只觉一阵反胃。

    “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有旁的呢,”周老爷子瞧见谢笙那不能接受的模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他出身商家,眼界有限,全然不通世家规则,他只看到了这其间的好处,却只当那些坏处都是能忽略的。”

    “采买女奴,可以缓解燕地少未婚年轻女子的状况。更能增加燕地人口。贵女下嫁,是一个信号,能够安抚将士的心,更能为军中带来更大的利益。他将自己放在安国侯外孙的立场,如此行事无可厚非。可惜……”

    “日后这样的人,不必再请进府中了,”周夫人沉着脸推开门,身后跟着同样脸色不大好的大姐儿。

    周夫人说完又对满道:“满,姑祖母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杆秤,只是这样的人,不值得相交,甚至连他身边的人你都最好不要来往。”

    谢笙闻言点头应下,沈睿的观点让他觉得太过震惊,也太过不可理喻。原本还觉得沈睿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如今沈睿的三观和自己的三观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所以正如周老爷子和周夫人所说,还是不要相交的好。

    周老爷子之后并没再说其他,沈睿和潘岳对于谢笙而言,只是一个过客,既然不会深交,又怎么值得他们花费太多的心思呢。

    谢笙原本正要起身,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老师,我有些想不明白,沈睿出身蜀州,就算他是安国侯的外孙,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蜀州百姓对于家中女儿,一向视为珍宝,沈睿从长在蜀州,理应不会出这么想才是。”

    “一个人的想法和行事,与他的家庭有关,你若是好奇,可以叫人从此入手,查上一查。”

    谢笙将周老爷子的话记在心里,还是决定叫人回去打探。毕竟沈睿平日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个这么一个瞻前不顾后的人。

    沈睿为人也算是温文有礼,面对女眷的时候,更是和潘岳有着截然相反的守礼行为。让谢笙想象不出,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语的心理。

    周老爷子并不排斥谢笙去查探,这世上的人有各种各样,沈睿不会是第一个,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披着优秀伪装的人。

    事实上,周老爷子心里反倒有些感谢如今这个沈睿的出现。

    即便周老爷子恨不得能够将自己所曾经历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掰开了揉碎了告诉谢笙,用以教导。可言语所能讲出的东西,非常有限。只有谢笙自己经历一回,才会紧紧的记在心上。

    潘岳对于人情往来不够通达,周老爷子也不觉得谢笙必潘岳好到哪儿去了。

    光看谢笙收帖子很少会去,几乎每到月底,总会有一筐帖子被处理掉的事情就知道,谢笙其实也是个极任性的人。

    “满,你爹如今也回来了,你的六皇子伴读,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周老爷子道:“若你同你长兄一般,乃普通勋贵子弟,自可无忧。只你若要走科举,便得有同窗,结交更多人脉才行。”

    谢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而他的答案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故而周老爷子问起,便能直接回答。

    “已经定好了,就在明年乡试之后,等得中举人功名,便去国子监参加考试。”

    “也好,以你现在的才学,会试还要再压一压,乡试却还是够的。”

    周老爷子得了谢笙准确的答复,心里一松,脸上也露出笑模样。等到来年考了举人,谢笙也满了十三,到时候进国子监,还能算年龄不大的那批。

    国子监中人员复杂,别有心思者不知凡几。趁着他还是国子监祭酒,能帮着谢笙多看顾着些,放手让他去认识些人,知道人心险恶才好。

    “考乡试之前这段日子,你千万记得,不能荒废了学业。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尽管来寻我或是寻你外祖。”

    谢笙忙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本就打算这么做的。

    周夫人和周老爷子多年夫妻,如何不知道周老爷子心中所想。不过谢笙被他们宠的有些过了这事,她也没法反驳。到了该宠的时候还是会宠着,毕竟谢笙一向懂事,并不因着长辈的喜欢就无法无天。

    周夫人怕周老爷子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便道:“好了好了,既然正事都说完了,还在这里坐着做什么,到院子里走走吧。”

    虽然外头天气冷了,可周夫人和周老爷子也习惯了要在外头时常散步,保养身体,谢笙和大姐儿陪着他们,反倒更觉得劲头足些。

    “茹娘也是,便是过来,又有什么不好,偏生惦记着旁人脸色。”

    周老爷子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当女儿一样看待的李氏,心中难免想念。

    周夫人心里也想,却更能理解李氏的处境。

    “得了得了,茹娘是定边侯府的侯夫人呢,当家主母,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错处呢。”

    周夫人说完,又叹了口气:“到底不如旧年在蜀州自在。”

    谢笙见状忙道:“那我可要好生努力,争取也做一回蜀州刺史,到时候老师、姑祖母你们就随我上任去吧。”

    “那敢情好,”周夫人就算知道是谢笙在哄自己开心,也高兴。就连周老爷子听了这话,也有些神往。

    大姐儿也道:“当初咱们回京之前,就防着这点,连蜀州的宅子都没敢卖呢,到时候再回去,连住处都是现成的,半点都不必改。”

    谢笙和大姐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周家夫妇哄得笑逐颜开,脸上虽挂满了褶子,可打从心底里,都满是高兴。

    待到那日从周家回来,谢笙便使人去查沈家之事,蜀州来往日久,好在谢笙并不着急。这会儿派人出去,少则一两月,多则年后,必定会有消息。

    谢笙休沐日后,每日白日进宫,晚饭就未必会在家中用了。有时去李家,有时去周家。

    李翰林和周老爷子时常给谢笙开灶,若时候晚了,谢笙也不必回去,遣人给家里说上一声,直接住下便是。

    不管是李家还是周家,都有属于谢笙的屋子,甚至在周家,谢笙还有一处独属于自己的院,就在周老爷子他们主院的旁边,在别家,这可是少主人的院子。而周家的下人,都统一称谢笙为少爷,俨然一心一意当自家亲主子伺候。

    这日,谢笙昨夜正巧是在周家歇的,便早早起来,叫捧墨伺候了梳洗。

    “少爷,”本在谢家留守的六子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

    谢笙和捧墨都有些奇怪,这会儿外头天还没大亮,怎么六子会过来。

    “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六子点头道:“宫中传了消息出来,请少爷早些进宫,不必用早饭。”

    谢笙和捧墨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等到问清是吴子传信后,便重视起来,直接去了前院。

    周夫人年纪大了,有些少眠,便早早的叫人起来为满准备今日的早膳。

    “姑祖母,”谢笙身后跟着六子和捧墨。

    “满来了,怎么今儿这么早,”周夫人正要说她今日叫人准备的吃食,就瞧见了谢笙身后的六子。

    “六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才来没一会儿呢,”谢笙道。

    周夫人知道,六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过来,定然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才会突然跑过来的。当下便问谢笙:“满你可还要在家中用饭?”

    “临时出了些事情,怕是来不及了,”谢笙虽然知道宫里传话说不必在家用饭,可能就是等他进宫再用的意思,到底是舍不得周夫人白忙活一场。

    谢笙道:“姑祖母,您今儿可准备了什么好携带的点心没有?可能容我装上一些带着路上吃?”

    “有有有,”周夫人听了谢笙这话,原本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立刻叫人张罗着去给谢笙拿装点心的匣子。

    “我叫人每样东西都带了不少,这一盒是你的,这一盒是六子和捧墨他们俩的。你千万记着路上多用一些,若用不了的,让捧墨给你用荷包装上一些,到时候带了进宫去吃。”

    周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谢笙还是一字字的认真听着,不时点头。等匣子里的东西都装好了,才和周夫人告辞离开。

    原本谢笙还该去见周老爷子,不过周老爷子昨夜因着一本好书看得忘了时辰,这会儿还没醒来,便不必打扰他了。

    谢笙紧赶慢赶的进了宫,便被早就守在边上的吴子领着径直去了朱王妃宫中。

    “谢伴读您可来了,娘娘和殿下正等着您呢!”

    “公公可知是因着什么?”谢笙有些不明就里。

    “不过是娘娘亲自下厨做了些新菜色,不晓得口味如何,便请了谢伴读一道尝尝罢了,”吴子口中笑眯眯的说着,手里却悄悄指了指大朝的方向。

    谢笙会意,定是因为大朝上出什么幺蛾子了。

    “满你可来了!”

    谢笙一进门,就瞧见了坐在上首的朱王妃,和坐在左侧的二郎。在右侧偏下的位置,还设了一个桌案,不必说,谢笙也知道,那是给他的位置。

    等见过礼,朱王妃果然叫人捧了一盘子新鲜吃食上来。俱是谢笙没见过的点心。

    “这么早进宫,满可是有些不习惯?”朱王妃见满坐下之后,便只瞧着这一碟子点心,不由微微一笑。

    “确实不曾这么早进宫,有些不大适应,”谢笙又道,“不过能吃到娘娘这里的新鲜吃食,再多的不适应也没了。”

    “真是个会说话的好孩子,”朱王妃等谢笙和二郎都用了些点心垫底之后,才叫了人进来。

    那是个谢笙不熟悉的宫人,低着头,不大能看得清他的脸。

    “今日大朝,周御史弹劾现兵部右侍郎贪墨军需、纵容家人行凶等几大罪状……”

    随着这个宫人的讲述和学话,朝堂上那言语间的剑影刀光,都一点点呈现在谢笙和二郎面前。

    前些日子,皇帝到底将吏部的职位交到了云哲之父的头上,高家偃旗息鼓。

    为了以防高家狗急跳墙,一定要占了兵部侍郎的名额,皇帝没有直接下旨,叫谢侯进入兵部,而是暂时冷待谢侯,以观高家动静。

    原本高家消停了这么些日子,皇帝都要以为高家不再会有什么动静,预备下旨叫谢侯爷上任之时。高家支脉所出的御史,直接在朝堂上对兵部剩下的那位右侍郎发难。

    等那宫人下去,朱王妃叹了口气。见二郎和谢笙俱是若有所思,便没打扰,任他们自己去想。甚至朱王妃也没有问过他们的想法。

    过了一阵,吴子从外头进来,给朱王妃磕头:“娘娘,时辰差不多了。”

    朱王妃这才催促着二人离开。

    谢笙在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家要动手了。

    兵部现在只有一个左侍郎的空缺,皇帝肯定是属意谢侯去坐的。毕竟现在在皇帝心里,再没有比谢侯和朱王妃更得他信任的人了。

    何况谢家虽然已经和高家闹翻,到底谢家还是勋贵出身,加上谢侯本身持重,李氏管理内院有方,还没人拿住谢侯什么把柄。

    高家知道,想要从这件事上击败谢侯,取代他换上周家的官员做兵部左侍郎,实在困难,故而高家便将主意打到了兵部右侍郎身上。

    兵部右侍郎虽然也出身世家,却不像谢侯,铁板一块。他在兵部做了许多年,若果真是一块铁板,也没法子爬到右侍郎的位置上。也正因此,对于这位右侍郎的把柄,可以说是一抓一个准。

    “他们这是对兵部势在必得,所以柿子挑软的捏了。”

    二郎和谢笙走在去课室的路上,嘴唇的动作都极轻微,那声音,也只他们两人听得到而已。

    可不是吗,高家如能成功拉下兵部右侍郎,就能直接将兵部左右侍郎的位子全都空出来。到时候谢侯固然能成为左侍郎,可皇帝却没有另外一个完美人选放到右侍郎上头。

    高家的目的很好猜,左侍郎动不了,那么就将这个右侍郎换成高家自己的人,到时候就能凭着这个右侍郎和谢侯争一争兵部尚书的位置。

    若是运气好,能够将谢侯挤下去,左右侍郎都换成高家的人,那就算兵部尚书再忠心于皇帝,也是独木难支。甚至两个属于高家阵营的侍郎,已经完全能将兵部尚书直接架空。

    “高家实在是太嚣张了,”二郎握紧了拳头,恨不能直接将高家当做乱臣贼子都抓起来,有哪个忠心的臣子一家子想要像这样威胁一国之君的?

    谢笙能够理解二郎的愤怒,但此刻他们的愤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他们能帮上的忙几乎没有,除了传话。

    谢笙是知道李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何况高家今日公然在朝堂之上发难,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高家既然发难,定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势必要逼得皇帝亲自下旨将右侍郎停职在家反省。偏偏右侍郎那些事情,多半可能都是真的。所以皇帝在这件事上才更不能偏袒右侍郎。

    也实在是兵部右侍郎胆子太大了,他纵容家人为祸,也顶多只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比不得高家那些。可贪墨军需这事,就得慎重处置了。这事儿如果闹大,上头的兵部尚书也要晚节不保不说,最要好好安抚的,正是底下的军队。

    谢笙长出了口气,见二郎都快到课室了,却还是满面不虞,这样的状态可不适合去上课。

    “二郎,谢笙道,说来我还得感谢高家。”

    “感谢高家什么?”二郎有些疑惑。

    “感谢他们没在我爹上任之后才发难啊。”

    二郎听罢,反应了片刻,面上神色总算是松了一些:“满,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