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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理沉下脸:“沈相!” 沈争鸣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告了罪。 雍理也不好发作,一来这毕竟是沈君兆亲父,他爱沈君兆,便不愿他与家人如此僵持;二来他有心套话,不愿在此时惹火了沈争鸣,以生变故。 不提沈君兆,沈争鸣和雍理还是可以好好说话的。 宫人全部退出去,沈争鸣终于把今日所为事无巨细地交代给雍理听。 御驾亲征的利弊十分明显。 大雍初成,国运绵延,断没有狼狈到不得不皇帝亲征的地步。 此时沈争鸣建议雍理御驾亲征,为的只是扬君威。 不是扬国威,而是君威。 不是震慑六州,而是震慑朝堂。 雍理过了今年万寿已经十六整岁,虽未及冠却已经是少年英姿,朝气勃发。 尤其这个把月,雍理在许多事上都展现了国君的果决英凛,遇刺一事后的布局更是彰显了帝王权术。 沈争鸣想借御驾亲征为雍理立威。 若能凯旋归来,民心所向的元曜帝,谁敢不服! 大雍本就是马上得天下,这帮世族当年震慑于先帝英武,如今太平盛世了心思复起,若是让他们见识到雍理的神勇,他们这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就会逐渐淡下去。 沈争鸣也有足够的时间放权,等雍理回来,他这边又没了继承人,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搅乱世族布局。 没了龙头,溃散也不过时间问题。 只要沈君兆一死,雍理定能收复这帮谁都不服谁的老东西。 世家是除不尽的,唯有逐步瓦解。 而御驾亲征就是第一步。 说这些时,沈争鸣自然没提到要牺牲沈君兆,他只向雍理分析其中利弊。 这些雍理都懂,甚至是他早就彻夜琢磨过的——世族盘根错节,打断骨头连着筋,不是能快刀斩乱麻的存在,他本就盘算着日后沈相退下,总归是沈君兆接过这堆烂摊子。他与子瑜心意相通不分彼此,也不会诞下子嗣,只要时间够久,慢慢得总能降服了这些所谓世族。朝政治理无非是个制衡,有他和子瑜搭档,事半功倍。 都是些漫长活计,一眼望去十数年的大盘算,怎么沈争鸣如此急躁。 直到沈争鸣把易容的事说出来。 “陛下是断不能去亲征的,臣如此笃定地奏请此事,是另有计划。” 雍理:“怎讲?” 沈争鸣:“由犬子代陛下出征。” 雍理心咯噔一声,只觉血液逆流,全挤到了头顶,震得他有些恍惚。 沈争鸣继续道:“陛下莫怕,你与犬子身量相当,又是打小一起长大,他对你最熟悉不过,再有这,由他替你,轻而易举。” 雍理好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沈争鸣知他看重沈君兆,怕他不忍心,又道:“子瑜虽说有些冲动任性,但那身功夫陛下是知晓的,别说是坐镇后方统领千军,便是只身潜入敌营,也定能完好无伤。” 沈争鸣的身手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可他同时也知道,在刀枪无眼的战场上,一个人的功夫深浅关系不大,沈君兆可以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可他如何能以一敌万乃至以一敌十万百万! 潜入敌营,还完好无损? 战场岂是儿戏! 这般哄人的话,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 雍理手心手背一片冷汗,心更是凉透了。 他知道沈争鸣对沈君兆不喜,知道他们父子二人不和,也知道从小沈君兆就受尽虐待。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父亲,一个父亲会心狠到这般境地! 先周的乐羊啖食亲子还有些无可奈何的取舍。 沈争鸣这算什么? 完全是将儿子推入火坑,不仅要他死,还让他死无全尸! 雍理不禁又想到—— 为什么沈争鸣会让沈君兆伴驾?为什么沈争鸣会放任他们亲近?为什么沈争鸣这么不喜沈君兆,却任由雍理与他形如兄弟? 难道就为了此时此刻吗。 为他御驾亲征,为他铺路,为他去死。 是啊,自幼被凌虐长大的沈君兆,对任何温暖都无法抗拒。 这五年,雍理对他的每一分好,他都视若珍宝,小心守护。积攒到现在,哪怕沈争鸣直白地同沈君兆讲:“你愿为陛下献上性命吗?” 沈君兆恐怕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易容术再厉害,也不过是相似。 唯有朝夕相处的两个人会越活越像。 天底下无人能扮成雍理,只有沈君兆可以。只有与雍理朝夕相处,将他刻在眼里,印在心底,装进灵魂深处的沈君兆能做到。 雍理越想越是头皮发麻,沈争鸣……沈争鸣为何要如此残忍。 难道他生下沈君兆,就为了让他成就……成就他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子! 彼时的雍理并不知道沈君兆的身世,他只是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父亲会做出的事,难以想象这背后有多少泯灭人性的残忍偏执。 沈争鸣:“陛下?” 雍理猛地回神。 沈争鸣蹙眉道:“行大事者,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况且子瑜是臣的亲子,臣难不成会将亲子推入豺狼虎穴?” 雍理只觉心惊肉跳。他浑身冷凉,却还要在面上扯出一个微笑:“朕当然明白,朕只是……只是太过感动,有沈相和子瑜这般的忠贞不二的贤臣,朕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