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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选择自尽。陈萍萍看着他出手,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眼眸里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又闪过一丝洞悉世情的微笑。 啪的一声,一直守在高达身旁的那名监察院官员很轻松地阻止了高达自尽的念头,他望着高达冷漠说道:“好不容易多活了三年,都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何必这么着急死。” 这个声音很熟悉,高达心头微微一震,很困难地扭头望去,没有想到却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然而这名监察院官员转回了本来的说话语气,再加上那双眼睛里熟悉的戏谑之色,让高达马上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高达干枯的双唇微微一动,却是说不出话来,像看着鬼一样看着这名监察院官员,许久之后,用极低的声音哭笑着说道:“原来……你也还活着。” 那名监察院官员微微一笑,把他身上的布条再紧了紧,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谁不想活呢?院长在这里,你的死活,轮不到你做主。” 陈萍萍微显疲惫地靠在黑色的轮椅上。车队两方那些陈园的女子散去林间方便去了,好在那些羞人的声音没有传过来,只是后来那些调笑的声音渐渐高了。 老人眼帘微眯,看着高达说道:“你不是高达。” 高达心头一震,不明所以地看着陈院长。 陈萍萍缓缓说道:“你只是一个小人物,你的死活并不是一件大事,所以你最好还是活着。” 此言一出,不止高达和身旁那位监察院官员,就连四周散布着的刑部高手以及何七干那三位内廷太监,都嗅到了一丝古怪的味道。是的,临阵脱逃的虎卫高达,贺大学士暗中查缉许久的朝廷钦犯,在监察院看来,准确地说,是在陈萍萍眼中,根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何七干沉默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达州的知州大人极为紧张地小步挪了过来,对着陈萍萍郑重行了一礼,然后请老院长入城稍歇。 监察院是特务机构,是所有官员们最害怕最讨厌的机构,也是他们最想搭上关系的机构,然而从陈萍萍到范闲,这两个人都是不需要在朝中营织关系的牛人,所以庆国的文官们从来找不到任何机会。 而眼下毫无疑问是达州知州大人讨好陈老院长,从而继续讨好小公爷的大好机会,身为官员,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错过,至于什么朝廷钦犯,那是内廷和刑部官员的事情,关他屁事。 陈萍萍没有理会这名官员,他只是冷漠地看着高达,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正如先前所言,陈萍萍根本不认为高达的陡然出现是一个巧合,贺宗纬暗中查高达和王启年,这件事情或许能瞒过监察院,却瞒不过皇帝陛下,而陛下选择在自己回去的路上,让这件事情爆发出来,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一个理由,一个借口,一次质询。 皇帝远在京都,隔着千里,质询着陈萍萍,用朝廷钦犯这条小命的事情质询着陈萍萍,你究竟是朕的一条黑狗,还是有自己意志的权臣? 权臣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哪怕如林若甫一般,极为见机,退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躲在梧州里当田舍翁,却也还要时刻害怕着皇帝陛下哪天不高兴。 陈萍萍不是一般的臣子,他不需要担心这些,他知道皇帝只是想问自己一句,然后看一看自己的态度——对皇帝的态度。 陈萍萍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诡异,在夜风的吹拂下,在火把的映照下,就像是悬空庙下那些不停绽放着的金线菊,不惧寒风,不理俗尘,只是一味怒放着。 “让高达养伤吧。”他轻轻地抚摩着轮椅的把手,微笑说道。 朝廷京都派来缉拿钦犯的数十人,加上达州的数百名衙役军士,听着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心头同时一寒,知道陈院长决定插手了,他们虽然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三十辆黑色马车里所携带的监察院剑手密探,还有那些隐在黑暗中的力量,可是他们依然感到了震惊。 如果陈萍萍想保这个人,只怕皇帝陛下也要给他这个面子,何七干和那些十三衙门高手们,在心里都是这样想的,他们的脸色很难看,很难堪,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陈萍萍的这句话表示任何反对。 因为反对无效,反对无能。何七干喉咙发干,有些不甘心,自己被内廷遣到贺大学士身边,在庆国的朝郡里流浪了一年,眼看着就要把高达捉住,可是……转瞬间,何七干有些无奈地想到,这个差事就算办砸了,但回京后只要向主官和首领太监言明,是陈老院长插了手,这又关自己什么事? 那些娇声俏语的陈园美人儿们终于回来了,她们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些被火把围住的人,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老爷在说什么,在想什么,她们也不怎么担心,不论是在陈园里,还是在京都叛乱时的游击战中,以至如今回乡的路途上,她们的身边都有监察院的人做保护,不论是哪处的官员,对她们都是礼待有加。 她们都是陈萍萍从民间贫苦处买回来的孤女,除了生的漂亮,唱的一口好曲子外,别无长处,然而陈萍萍就是愿意养着她们,保护她们,这种怪癖,也造就了这些温室里的花朵。 如果陈萍萍这座大山倒了,不知道这些温室里的花朵,会落个怎样花残枝断的下场。 陈萍萍低着头,听着后方不远处那些熟悉的女子声音,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