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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石的面色有些惶然,对知州大人行了一礼,退了回去。 陈伯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是真是假。” 明兰石皱眉说道:“只怕……是真的……”但这位明少爷毕竟这些年来已经开始替家族打理生意,心志被磨砺的颇为坚毅,只不过一刹那便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又联想到父亲曾经透露过的些许当年秘辛,脸色古怪起来,压低声说道:“不对……这是假的!” 陈伯常异道:“噢?怎么判断?” 明兰石咬牙阴沉道:“我家那位老祖宗的手段……如果她当年要动手,哪里还会留下什么遗书!” 陈伯常一怔,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位明老太君,一想确实也是这样,如果明老太君当年要夺家产,杀人逐门,第一件要务肯定就是搞定遗书的事情,这封遗书按道理来讲,根本不可能还遗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这封遗书……”他皱着眉头。 明兰石微黯说道:“和那个稳婆一样,只怕都是监察院做的假货。” 事情至此,明家才愕然发现,夏栖飞的身后,那个监察院为了这件事情做了多久多深的功夫,花了多少精力,那封伪造的完美的一塌糊涂的遗书,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断然做不到如此细致,光是那纸张的做旧与材质的选择,都是极复杂的事情。 要知道这种青州纸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停产了,谁知道监察院还能找的出来。 而监察院用的手段够厉害,所采取的这种诉讼方法更是无耻到了极点,一路做假到底……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明兰石有些悲哀地想着,眼中却不自禁地浮现出了一个人,那位年轻清秀的钦差大人,似乎正站在某一处满脸温和笑容地看着自己,双唇微张,似乎要吃一顿大餐。 这件事情的背后,自然是小范大人在主理。 …… …… 遗书既出,当然要查验真假,苏州府已经派人去明园取当年明老太爷的手书比对笔迹,同时依照宋世仁看似公允的意见,去内库转运司调取当年的标书存档签名,同时请监察院四处驻苏州分理司的官员,前来查看这封遗书的年代以及用纸。 世人皆知,监察院最擅长进行这种工作。 既然擅长做假,当然也擅长辨假,只是本来就是监察院做出来的假货,又让监察院来验,等若是请狼来破羊儿失踪案。 苏州知州在心里大骂,但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直说监察院的不是,只好允了此议,但他同时动了别的心思,另派人去请都察院巡路御史,又去江南总督府请那位厉害的刑名师爷来判断遗书真假。 苏州府的审案因为遗书的出现,暂时告一段落。查验遗书总是需要时间,所以围观的百姓们赶紧去茶铺买茶水和烧饼,满足了饥渴之欲后,又要赶紧来看戏。 只是等那些人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最好的位置已经被那些忍着肚饿的围观群众们占了,只好暗骂两句,却是也抢不回来了。 明家人早已送来了食盒,明兰石食之无味地进着饭,不知道陈伯常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明兰石的精神才好了些。 而这边,华园也丝毫不避讳什么,给夏栖飞送来了食盒。这边人极少,只有宋世仁与夏栖飞两人在吃饭,宋世仁看了明家人那边一眼,对夏栖飞轻声说道:“遗书一出,夏爷的身世便能明了。” 夏栖飞眼中激动神色一现即隐,感激说道:“辛苦先生。” “不过……”宋世仁正色说道:“认定了夏爷乃是明家后人的身世,并不代表您就能拿回属于您的东西。” 夏栖飞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世仁叹息道:“庆律严谨,依经文而发。庆律疏义户婚之中,对于家产承袭的规定太死,对方乃是长房长子,有绝对的优势,就算您手中有那封明老太爷的遗嘱,也不可能让官府将明家家产判给您,更何况这些江南路的官员们……看模样,都很听明家的话。” 夏栖飞微微点头,满脸坚毅神色说道:“今日若能为夏某正名,已是意外之喜,至于家产一事,一切依先生所言,大人也曾经说过,此事是急不得的,只要遗书确认,这官司不打也罢。” 宋世仁微笑摇头道:“打是一定要继续打下去,就算明知道最后打不赢,也要继续打下去,要打的明家焦头烂额,应对无力,拖的明家出丑,这个能力,在下是有的。” 这位讼师说的轻松潇洒,其实暗底下对范闲也是一肚子牢骚。 他被那位小范大人千里迢迢召来江南,谁知道要打的……却是个必输的官司!而且范闲还命令他要将这官司的进程拖的越长越好……宋世仁这一世在公堂之上只输给过范闲一次,如今又要因为范闲的原因输第二次,让他想起来便是满腹哀怨,可是没办法啊……谁让自己投了小范大人,谁让小范大人的出手大方。 ※※※ 到了下午时分,由监察院官员、苏州府官员、都察院官员、江南总督府刑名师爷们组成的联合查验小组,对着那张发黄的纸研究了许久。 首先是比对笔迹以及签名,明老太爷枯瘦的字体极难模仿,而且个人的书写习惯,比如所有的走之底尾锋都会往下拖……这些都在这张遗书上得到了很充分的展现。 而且用纸也确实是早已停产的青州用纸,刑部师爷从发黄程度与受潮程度上判断,遗书书写时间与夏栖飞所称的年头极为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