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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嗯了一声。 紧接着她又继续问道:“明家准备怎么处理?看样子你对明青达的态度很满意。” 范闲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他的态度,并不能完全代表明家的态度,那天夜里的事情还没有收尾,我也不可能收手,明家如今的伤势全在经济体上,以后的一年中,单靠内库出货卡他,我就可以让他家继续流血……但明家整个肌体还算健康,如果想把他们一口吃掉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我在江南一天,我就会隔些日子就去削块肉下来。” 所谓蚕食,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海棠听着不免有些替明青达悲哀,那位明老爷子摆足了低姿态,却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范闲强悍的计划执行。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范闲解释道:“明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问题在于,这次小言定的计划,和对付崔家不一样,监察院的手段全部是见得光的手段,我所进行的事情,全部依足了庆律规条,这不是阴谋,只是阳谋,面对着实力上的差距,明家不可能进行正面的反击。你不要以为明青达纯粹是想息事宁人,他还不一样是在耗时间,等着京里的局势发生变化。” 他加重语气说道:“对于明家来说,京都的局势一定要有变化,不然他们就只有等着被朝廷吃掉。” 海棠轻声接道:“所以你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等下去,而是要赶在京都局势变化之前,尽最大可能削弱他们的实力。” “不错。”范闲面无表情说道:“一切依足规矩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明家的声誉好的有些难以理解,内库转运司的帐目上找不到任何问题,对方抹平痕迹的能力太强了……如今那座岛上又再没有消息过去,似乎有人在帮助他们遮掩。面对着这样一个看似温和有德的大家族,如果我,或者说监察院对明家逼的过于紧,明家摆出来的姿态度过于可怜,江南的士民百姓们或许会有反弹。” “你不是一个在意别人议论的人。”海棠笑吟吟说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这话确实。不过我不在意,不代表陛下不在意,陛下想青史留名,又想君权永固,这本来就是麻烦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朝廷有太多办法可以直接把明家削平,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还不就是因为怕在人心之中落下天子寡恩,朝廷阴刻的印象,怕在史书之上留下不太光彩的一笔。” “庆国皇帝是这种人吗?”海棠疑惑问道。 “相信我。”范闲苦笑说道:“陛下确确实实是一个好名之人,不然前次天降祥瑞,他也不会非要与你的皇帝争那口闲气……这次陛下派我下江南收明家,当然是希望我能做的漂漂亮亮,又要把明家踩死,又不能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如果到时候江南甚至天下的百姓都为明家抱不平……京都里面那些势力再一闹腾,就算陛下无情到愿意让我去当黑狗,也要被迫把我召回京去。” “既然如此,今天已经是内库开标之后的第四天了,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抱月楼的事情,我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提到抱月楼,海棠的感觉便有些古怪,叹息说道:“你向我借银子,去修河工,倒也罢了,可是我大齐朝的银子……你却拿去开妓院,这消息传回上京,只怕陛下会笑死我这个小师姑。” 范闲知道,这位北齐圣女对于自己开青楼一事,总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觉,他正色说道:“河工是行善,你所知道的,我马上要着手进行的安置流民工作也是行善,但其实你不清楚,开青楼……也是行善。” 海棠大感疑惑,心想青楼逼迫女子行那等可怜之事,和行善扯得上什么关系? “人类最古老的两个职业,一个是杀手,一个就是妓女。”范闲打了一个响指,又指指后背,示意海棠不要停止挠背的动作,“这事儿你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连我妈都改变不了……既然如此,这个行业绝对会永远地存在下去,那我们就不如把这个行业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订下一些规程,尽可能地保护那些可怜女子的利益。” 先说了古龙的名言,又重复了一遍当年说服史阐立的说辞,范闲严肃总结道:“我开青楼,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妓女,而一味将道德顶在头上,不理不问,两眼一遮便当这世上并无这等事情,那才是真正的没有一颗仁心,把那些妓女不当人。” 当范闲具体说到抱月楼的诸项“新政”,比如请大夫和月假之类,海棠给范闲挠痒的手就已经停了下来,微感震惊地望着他的后脑勺,似乎没有想到范闲说的居然不是虚套的假话,而是真真正正在做这些事情。 等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海棠脸上的佩服之色一现即隐,轻声说道:“安之说的有理。” “嗯?”范闲有些意外地回头,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认真地回话,这感觉真不好,像是徐子陵在说服师尼姑。 他摇摇头,将这个令人难过悲哀的联想赶出脑去,没头没脑说道:“朵朵,对不起。” 这次轮到海棠意外地嗯了一声。 范闲说道:“前几天,你我二人生分了些,事后我想了想,这主要是我的问题,当然也有你的问题,可是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 虽然海棠不是很明白他想讲什么,也不理解这个古怪多余占字数兼灌废水的句式,但依然很轻易地联想到在北齐上京城外的古道边,面前这位年轻人曾经说过的八九点钟太阳,世界你的我的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