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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王府,范闲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一年半前,自己曾经在王府的湖边背了老杜的那首诗,然后才有了后来的夜宴,庄墨韩的吐血,北齐的赠书——诸多事由,似乎都是从眼前这座清静而贵气十足的王府开始的。 范闲忽然想起了那一马车的珍贵书籍,自己将这些书赠给太学之后,还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一眼。正想着,李弘成已经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碗王府外的酸浆子。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来喝了,笑着说道:“你知道我就馋你们府外这一口。”他第一次来靖王府的时候,曾经晕轿险些吐了,全靠一碗酸浆子回复了精神。 世子李弘成看着他的双眼,摇头叹息道:“你如今手握监察大权,想抓谁就抓谁,怎么不把我府外那贩酸浆的贩子抓回你家去?” 范闲听出话里的刀锋,苦笑一声:“便知道今天逃不了这难,你一碗酸浆过来时,我就奇怪了,原以为你得一拳头砸过来。” 李弘成哼了一声,与他并肩往王府里走去,说道:“你还知道我心里不痛快?”他看了范闲一眼,恨恨说道:“不止我不明白,老二也不明白,你既然不是太子的人,何必理会这些事情?” 范闲摇了摇头,苦笑说道:“你当我乐意四处得罪人去?还是不那位逼着。” 说完这话,他指指天上厚重的秋日垂云,指尖秀直,说不尽的无奈。 第二十四章 靖王寿宴 “我是傻子?”靖王世子很认真地看着范闲的眼睛,“麻烦你告诉我,我真的是个傻子。” 范闲如他所请,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在某些方面来讲,你真的是个傻子。” 李弘成说的,是范闲那个向天指着的指尖。范闲说的,却是对方非要掺和到皇子们争权的战争之中。 王府里的秋草齐整,并无凄美之感,反而像微黄的毡子一般,在道路两边铺开。范闲知道这是那位喜欢园艺的靖王天天辛苦所得,指着那片草地说道:“瞧瞧,这才是人生。” 李弘成耻笑道:“你若肯天天在家伺候园子,我让老二给你在江南圈几千亩地。” 范闲愁苦着摇摇头:“说过了,最近这些事儿不是我的主意,你又不信。” 李弘成有一张温暖阳光的脸,但这时候终于被这消息惊的眉尖渐渐皱了起来。如果最近这段时间朝中的动向,不是范闲在发狠,而是陛下暗中的主意,那这事情不免就有些不妙,难道陛下对于老二的宠爱已经不如当初?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你应该很清楚,我对老二没有什么好感。” 李弘成皱着眉头说道:“打你入京开始,我与老二对你都算客气,当然,不敢说是全心全意,但至少也要比东宫那边亲近些才对。” 范闲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二人并肩往王府里走,并没有直接去后园,靖王的寿宴还没有开始。走入了世子那间隐秘的书房里,范闲坐到了桌边,眉宇间夹着一丝寒意,盯着李弘成。 送茶的下人退走了,书房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客气?让都察院对我出手就算客气?” 李弘成微微一怔,苦笑说道:“都察院……那是姑母的意思,其实你也明白那是为什么,谁让你一回京就开始暗中查姑母与老二的那些事儿。” 范闲没有将牛栏山那事儿挑明,转而摇头说道:“先前就说过,我有私心。长公主与老二的事情之所以我要查,你也应该明白,内库里的钱都被他们两个拿走了,你让我明年去接手空壳?” 李弘成说道:“怎么说,你也是长公主的女婿,她就婉儿这么一个姑娘,难道还会真的把你逼上绝路不成?退一步吧,大家各自相安总是好的。” “退一步也成。”范闲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我知道,你之所以站在老二那边,肯定是觉得将来他如果做了皇帝,肯定要比东宫那位出息些,他性子看似温柔和蔼,你以为王府会在他接位后过的舒服些。但你想过没有,你我今天这样老二老二的叫着,他真当了皇帝,就不会记得这些?” 李弘成笑了笑:“得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然旁人定以为这是很拙劣的挑拨。” 范闲摆摆手,说道:“这是正经话,你就当我多事……春天的时候在流晶河畔就和你说过,你不要牵涉到这些事情里来。”他看着李弘成的眼睛,“我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可是你碍于靖王的身份,就算手下有万千脂粉,却无一兵一卒。不是说狂妄自大的话,你手上的力量还不如我,怎么能够在这些皇子之间周游如意?” 不待李弘成回话,范闲站起身来,认真说道:“我说这些话,其实有些找死自恋的味道,或许你会在心底暗自嘲笑我,但是陛下既然已经动了心,我看老二将来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日子过,你能保持些距离,就保持一些。” 他拍拍李弘成的肩膀,很恳切地说道:“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若若。” 李弘成默然,虽然面无表情,内心深处却有些触动,片刻后方幽幽说道:“你不了解老二,他其实也是被逼的。再说,我与他请谊在这里,总是放不开手的。” 范闲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 靖王寿宴开了,一个大花圆桌上摆着各式名贵菜肴,靖王端坐首位,长须微飘,一身富商打扮,不像王爷,也不像花农,却有些像江南那些闲得无聊、富得发愁的盐商皇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