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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一闹腾,自然没有几个人睡得好。倒是一位歌伎入了林静的房间,便一直没有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范闲看着林静的脸色不是很好。林静却有些讶异,笑着解释道,就算北齐使团去京都的时候,鸿胪寺也是这般安排的。 范闲抹了抹眼角,发现眼屎有些多,再看了一眼队伍前面那个精神百倍的卫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猜到对方大概是故意折腾的。 出使,其实和前世的出差……差不多。范闲作如是想法。马车很平稳地走着,他贪婪地掀开车窗看着街上的景色。好不容易来北齐上京一趟,连街景都没有瞄过,就要入宫去叩头,实在是有些大不爽啊大不爽。 下了马车,入了皇宫,堆起微笑,轻抚双手,踏入深深的门洞,骤见一片光明,光明处是重重楼檐,万间殿宇,宫中建筑多为黑色,庄严无比之中,犹有一丝清新古风。 范闲微微一怔,顿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宫殿,就如同初到上京城外那般,又有些微失神。北齐皇宫与庆国的皇宫果然很不一样,并不以广大取胜,而是层层相叠,看上去幽美静谧,似乎每一道乌黑色的梁柱都在讲述着这宫中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每一道长长木质行廊都在告诉来客,有多少远古的伟大人物,曾经轻轻踏行而过。 使团众人沉默了下来,七名虎卫因为身负长刀,自然不可能随入宫中,所以停留在外间。跟在范闲身边的,除了林文林静王启年外,就是使团中必备的一些礼部官员。 不知道走了多久,行过长廊,路过廊畔流水,渐向上去,终于来到了北齐皇宫的正殿。 殿前大内侍卫侍卫凛然而立,神色坚毅,一看便知至少是七品的高手。 厚重的木门外,有太监头子正半佝着身子等候。 众人放轻脚步来到殿前,太监头子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看了这些南蛮子一眼,一抖手上拂尘,用公鸭嗓子喊道:“南庆使臣到!” 太监的声音并不响亮,而他身后那两扇木门却缓缓地应声而开,向来客们展露出了这片大陆北方权力中心的真正面目。 …… …… 大齐皇宫正殿极为宽宏,内部的空间极大,上方的垂檐之间全数是昂贵至极的玻璃所作,所以天光毫无遮掩地透入殿中,将宫殿常有的阴森味道全数吹散,一片清明凉爽。 宫殿的两方是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圆柱,以为支撑。圆柱上方漆着黑色,有金纹为饰,每条柱上都有蟠龙入云之图,看上去精美无俦。 圆柱之后是层层纱缦,后方隐有人影微晃,不知道是宫女还是太监。 入得殿来,最先映入范闲眼帘,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门前那条长长的直道,直道两侧竟然是两池清水! 使团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沿着直道前行。初次进入这个宫殿的庆国官员,此时与范闲一样,心里都难免震惊——脚下的直道竟是青玉造就!上面铺着华美的毯子,脚掌落在上面的感觉,异常温柔。 而直道两旁的清水更是让众人意想不到,这样大的一座宫殿里,竟然还修了两道水池!池水请湛无比,水中犹有金色鱼儿自在游动,若眼力够尖,像范闲这样,还能看清水池最深处,有一黑一白两条大鱼,正雍容华贵地轻摆双尾,伏于白沙之上。 副使林静看着眼前这幕,不禁在心中叹道:“这样奢华的宫殿,足以看出北齐继承当年第一大国北魏的家产后,究竟拥有怎样的国力财力,只可惜也正是由于皇室奢华,才养就了北齐的靡靡之风,软弱之气,才会连年败于本国之手。” 长道之后,便是北齐众臣朝班所在,身后水波轻泛,殿上无由清风渐起,地上当是檀木板铺就,一片庄严肃穆。 正前方高高在上,乃是龙椅,北齐天子此时正煞有兴趣地看着渐行渐近的异国使臣。 使臣跪于地扳之上,以臣子之礼拜过敌国皇帝,口称万岁。 “平身吧。”北帝皇帝微微一笑,似乎能够让南庆的臣子拜伏在自己脚下,确实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范闲暗吐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却发现一双目光正投在自己脸上。他有些讶异,回目望去,却发现龙椅之上那位年轻皇帝正用一种有些暧昧的眼光看着自己。 这位北齐的年轻皇帝亲政不过两年,今年应该才十七岁,和自己同龄,文学方面的老师是庄墨韩的二儿子,武道方面的老师是苦荷国师的大徒弟,结果弄到现在文不成,武也不咋滴。此人不好女色,与庆国那位皇帝陛下有些相似,有些贪玩,对于太后是又敬又惧又怒,对于群臣多赏少罚。 嗯,这位年轻皇帝好像还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这是范闲看见那张略有些稚嫩的天子面容时,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诸多信息。但他马上知道自己失礼了,当一国之主望着自己时,自己身为臣子,断没有与对方对望的道理。 于是他赶紧微微低头,沉默地站到一边,心里却疑惑着先前所见到的那双暧昧眼光。 身边林静铿锵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身为副使的他,在范正使极其懒惰的情况下,不情愿地一肩担起了所有繁复的礼节与公务——此时他念的,正是庆国皇帝陛下亲拟的国书。 范闲在一旁随意听着,知道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两国情谊永固,世代兄弟,这些谎言连澹州卖豆腐的冬儿都骗不倒,却偏偏还要郑重其事地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