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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恐惧,反而觉得兴奋。未来十多年的记忆可以让轻易自己取得成功,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但随着他越来越成功,他就慢慢担忧起来。害怕这一切是不真实的,害怕所谓重生只是一场梦。 人都是这样,拥有得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伯格曼有些惊讶:“这是很大的哲学命题,我无法回答。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我畏惧、害怕死亡。作为意象,死神经常出现在我的电影中,那是我内心恐惧的投影。我的妻子英格丽去世之后,我开始相信,死亡是一种重逢而不是永远离去。每当我想起英格丽将在世界另一端等待着我时,我变得不再害怕,而是充满信念。”伯格曼凝视着张然:“你的家人爱你吗?你爱他们吗?” “是的,我的父亲母亲很爱我,我也爱他们。” “恋人呢?你爱她们吗?” “有个女朋友,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我很爱她。” “那你比我幸福,我一生都在愤怒,在质疑,到了六十岁才明白,其实我一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寻找爱。我曾在怨恨父亲的情感中度过了大部分生命,却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成了真正的好朋友。在父亲临死前,我到索菲亚医院看他,他抓住我的手,读着福音书,挣扎着祈求上帝赐福给我。其实父亲对我的爱一直都在那儿,从生命孕育之初起,时时刻刻伴着左右。我明白得太晚了。张,这是一个老人对你的忠告,上帝无法拯救我们,但爱可以让我们获得救赎。你要爱你的亲人,爱那些爱你的人。” 张然躬身致意:“谢谢,伯格曼先生。”他明白伯格曼的意思,你有这么多爱你的人,而你也爱他们,不管你现在是庄子,还是蝴蝶,为了这些你爱的人和爱你人,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你管其他的干什么啊! 伯格曼看着张然道:“你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导演,你要明白一个真正好的导演必须具备十足的勇气,要诚实面对自己,把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欠缺、欲望与恐惧都挖掘出来,赤裸裸地摊在观众面前。你现在拍戏没有感觉,其实就是你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张然有点哭笑不得,前几天自己还开解诺拉琼斯,没想到自己也是这个问题,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伯格曼和张然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先是谈张然,谈他自己,后来谈到了电影。 伯格曼道:“在世的导演中我觉得比较好的是斯皮尔伯格、斯科西斯以及科波拉。他们都是那种言之有物的导演,而且充满了激情。他们几个都有着现实主义的态度,而且拍摄的电影一直在进步。你的《飞行家》具有这个特征,我很喜欢。你们的电影都带有黑泽明的气质,但最接近的还是你。索德伯格的《毒品网络》也很赞。另外两个我觉得不错的美国电影是《美国美人》和《木兰花》。” 玛丽妮露吃惊地看着伯格曼,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把张然和科波拉他们放在一起说,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张然也是精神一振:“伯格曼先生,我最近拍了一部短片。刚刚完成剪辑,配音还没有完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只有几分钟!” 伯格曼笑着点头:“可以!”他站了起来:“跟我来!” 伯格曼在法罗岛的电影院原本是一个储藏粮食的仓库,后来被他改造成电影院的。伯格曼收藏了4500卷录影带,每天下午3点他会来这个仓库看电影,看的大多是瑞典电影,尤其是默片。 影院很小,只有15张沙发椅。第一排的一张座椅上搁着个灰色的羊毛靠垫,那是伯格曼的固定座位。影院很素,唯一的装饰品是一幅名为《法罗岛上的魔笛》的巨型挂毯。 灯光熄灭,电影即将开始播放。 第468章 电影的境界 电影的开场镜头是夜晚的蒙马特大街,整个构图在模仿毕沙罗的名画《蒙马特大街的夜晚》;随即镜头切换,诺拉琼斯的侧身中景镜头,眼睛晶莹透亮,却又泛着快要溢出来的悲伤,构图来自于雷诺阿的《小艾琳》。 玛丽妮露不禁拍手叫绝,以两幅印象派的名画开头,用得如此巧妙,她对电影越发期待起来;而伯格曼却是眉头微微一皱,有些刻意了。 “诺拉,客人要咖啡!”一声呼唤让诺拉回过神来,她扭头向吧台望去,是咖啡馆的老板。她应了一声,赶紧给客人端咖啡。 接下来从诺拉和老板的对话中玛丽妮露知道诺拉忧郁的根源,她是美国人,法语不好,和大家在交流上有困难。 咖啡店老板是个很热心的人,注意到诺拉干活的时候喜欢小声唱歌,而且唱得非常好。于是,他找来话筒,让诺拉给大家唱歌。 诺拉很害羞,也很紧张,她微低着头,脸色带着淡淡的红晕,双手紧紧地握住话筒,开始演唱:“我喜欢你爱着别人的样子,我也想要你那样的爱我……” 歌声一出来,玛丽妮露轻轻的哇了一声,声音实在太美了,简直有如天籁,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镜头切换到咖啡馆外面,麦克格雷格背着包从街边过来,走进了咖啡馆。咖啡馆的客人都在认真倾听,而麦克格雷格却仿佛没有听见,打开包,取出一本书看起来。 一曲唱毕,客人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喜欢她的歌。只有麦克格雷格是个例外,他完全无视诺拉,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