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卡洛琳犹豫了一下，摇头拒绝了，她担心瓦伦会让艾拉回忆起霍普：“谢谢，但不用了，艾拉怕生，我一个人就行。”

    瓦伦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站起了身，说道：“好吧，那我先离开了，如果有什么情况需要我，打我的电话就好。”

    卡洛琳点了点头。

    瓦伦迅速离开了，而卡洛琳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把看上去瘦弱的艾拉整个抱起来——这毕竟是一条一百岁的人鱼，变形药剂只能改变她的身体结构，并不能让她巨大尾巴上的肌肉和骨骼消失，它们只是压缩了，如果艾拉真的去了医院，只要拍个片子，就什么也瞒不住了。

    艾拉也明白这点，她确实很难受，但又不能让卡洛琳把她送去医院，只得小声道：“米瑟……”

    卡洛琳反应过来，连忙拨通了米瑟的电话，而魅魔在接到消息后，也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艾拉怎么了？”米瑟奇怪地问，不是出门时还好好的吗？而且她一条人鱼，还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她吗？

    “不知道，也许是心脏有些问题。”卡洛琳着急道。

    米瑟只好上前去，把艾拉抱了起来往外走，卡洛琳急忙跟上，她的膝盖不小心在茶几上撞了一下，小人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海盐蛋糕翻倒在地上，又被卡洛琳毫不在意地踩了一脚。

    蛋糕碎成一滩，奶油涂了满地。

    小人鱼流着眼泪，躲进了魅魔的怀里。

    最终米瑟还是找了个借口，甩脱了卡洛琳，把艾拉带回了店里。

    万幸的是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人鱼只是情绪波动太大，引发了变形药剂的副作用，药剂提前失效了而已。

    米瑟松了口气，随后愤愤地准备去找女巫麻烦，不过在那之前，艾拉叫住了他。

    “再帮我一个忙吧，米瑟，”小人鱼悲伤地望着他，说道：“帮我告诉卡洛琳，我想和她在海边见面。”

    米瑟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吧艾拉，这件事不会有结果的，你又何必呢？”

    艾拉执拗地看着米瑟，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米瑟想了想，凑近了，同她商量道：“不然这样吧，咱们店里有爱情售卖，你知道那是什么，对吧？它可以让卡洛琳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小公主动摇了，她真的很希望卡洛琳能爱她，但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认真道：“可那只是一个骗局，不是吗？”

    米瑟没办法了，小人鱼比女巫要清醒得多，他只能听话地拨通了卡洛琳的手机，告诉她艾拉已经没有事了。

    “那就好。”卡洛琳长长地松了口气。

    “另外，”米瑟说：“明天下午有空吗？艾拉说想跟你在海边见面。”

    “明天下午吗？”卡洛琳有些犹豫，她原本和瓦伦约好了，明天下午一起出去吃饭，但最终，她还是道：“好吧，我会去的，不过我希望您不要让艾拉一个人出门，至少把她送到海边吧。”

    米瑟干笑了一声，说道：“当然，那么下午五点，好吗？”

    卡洛琳答应了。

    米瑟又看了艾拉一眼，无奈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吧？”

    艾拉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卡洛琳的工作有点忙，四点半的时候刚刚挤出一点时间，她还记得自己和艾拉的约定，用最快的速度卡着点赶到了海边。

    今天的浪有点大，海水已经开始涨潮，几乎要淹没她们往常坐着的礁石，卡洛琳看见艾拉就站在距离海水不到两米的地方，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叫道：“艾拉！你在干什么！别站在那儿！快回来！”

    艾拉转过身看向卡洛琳，她赤着脚，裙子已经打湿了，但她非但没有听从卡洛琳的话往回走，反而更朝海中去了。

    “艾拉！”卡洛琳失声惊叫，但女孩儿已经头也不回地跃入了海中。

    卡洛琳当下也顾不得思考什么了，紧跟着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奔跑着跳进了海里救人。

    她水性不错，但面对这样的大浪还是太勉强了，很快便呛了水，就在她挣扎的时候，一双手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等卡洛琳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沙滩上，旁边就是正盯着她瞧的艾拉——也许是艾拉。

    女孩儿属于人类的耳朵已经不见了，长在那里的是一对泛着银光的半透明的鳍，她的头发颜色变浅，瞳孔中也有了不同于人类的彩色反光，她皮肤看上去无暇得像珍珠，整个人仿佛一尊艺术展览上的雕塑。

    卡洛琳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轻声道：“艾拉？”

    人鱼趴进她的怀里，轻声应道：“是我，卡洛琳。”

    “你……你是一条人鱼？！世界上真的存在人鱼？！”卡洛琳惊讶得不行：“等等，你不习惯走路是因为这个？那米瑟他们又是什么，他们也是人鱼吗？人类世界有很多人鱼？”

    卡洛琳一串接一串，艾拉简直应接不暇，但她还是努力把自己能回答上来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是，存在的，是的，米瑟他们不是人鱼，人类世界也没有几条人鱼……”

    “难怪你那么了解大海，有时说话的口吻也很奇怪，天呐，你还看了那么多人类写的故事和杂志，”卡洛琳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可笑？”

    艾拉连忙摇头：“不！我很喜欢那些故事，而且卡洛琳做的研究一点儿也不可笑，虽然我生活在海里，但对大海也没有卡洛琳了解得多呢！”

    卡洛琳终于从三观受到的冲击中渐渐冷静下来，笑着说道：“天知道我有多少问题想要问你，但我想现在不是时候……艾拉，你真美丽。”

    卡洛琳着迷地看着艾拉的脸，还有她的鱼尾，发自内心地如此感叹：“你们是大海中真实存在的精灵！天呐，我是有多幸运能遇到你，甚至见到你原本的样子，谢谢你的信任！”

    艾拉看着卡洛琳眼中从未出现的光彩，那颗死寂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没有水的海岸让她的皮肤开始发干，疼痛，但小人鱼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她全心全意地望着卡洛琳，急切地问道：“我很好看，是真的吗？”

    卡洛琳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天呐，你简直就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生物！”

    “你喜欢我吗？”艾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喜欢吗？”

    “喜欢，”卡洛琳笑着说：“事实上，就算单纯作为艾拉，我也喜欢你，你是个好姑娘！”

    “那么，爱呢？”人鱼问。

    卡洛琳愣住了。

    好一会儿，她轻声问：“什么？”

    “爱，”泪水从艾拉的眼中溢出，她看着卡洛琳，哀哀地问道：“你爱我吗？卡洛琳？就像你曾经对霍普的那种爱，即将对瓦伦的那种爱……你爱我吗？”

    第87章

    卡洛琳没有想到那个天真又羞怯的小姑娘竟然对她怀抱的是这样的感情。

    她的第一反应是往后退, 拉开了和人鱼的距离。

    艾拉愣愣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她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完全击碎了，她曾经想象过自己被卡洛琳拒绝时的情形, 但她没料到会这么痛。

    那是真实的痛，她的脸扭曲着，手紧紧地摁住了胸口。

    “艾拉！”卡洛琳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上前扶住她：“我很抱歉艾拉, 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我只是不希望你误会——”

    艾拉从来没有哭得像现在这样伤心过，她的泪水打湿了整张脸, 又滴滴答答地落在沙滩上，无法停止, 她呜咽着问：“为什么呢, 卡洛琳？”

    相处了这么久, 艾拉对卡洛琳而言已经是最亲密的小妹妹了, 看到她如此痛苦，卡洛琳怎么能不心疼，哪怕知道自己应该和对方保持距离，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抹去了艾拉脸上的泪水。

    “艾拉, 我很抱歉，”卡洛琳搂了搂她的肩, 说道：“但是, 但是我对你并没有那样的感情, 我只把你当妹妹。”

    “可我不想当你的妹妹，”艾拉抽噎着说道：“你可以爱我的，对吗, 卡洛琳，想想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求你——”

    卡洛琳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可那并不是对你的爱，艾拉，那只是我第一次看见人鱼，你们那么美丽，我只是因为这个……”

    “只因为我是人鱼也可以！”艾拉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她乞求地看着卡洛琳，卑微地哀声说道：“哪怕只因为我是人鱼！卡洛琳，这样的爱情也可以！”

    卡洛琳看见艾拉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不，不可以，艾拉，我对人鱼的喜欢和对其他海中的未知生物的喜欢并没有任何区别，这根本不是爱情，更不会是你想要的爱情。”

    艾拉怔怔地看着她，忍不住颤声问道：“我们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卡洛琳垂下眼，不忍心再看她：“我很抱歉。”

    “只是因为性别吗？”艾拉又问。

    卡洛琳听到这话，摇了摇头，看着艾拉的眼睛道：“我的确不喜欢女孩儿，艾拉，但不止是因为这个，爱应该是平等的，而你还只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艾拉拼命摇头：“只是人鱼的年龄和人类不一样，我甚至，我甚至比你要大得多！我已经一百零三岁了！”

    卡洛琳不由失笑：“年龄并不代表什么，艾拉，你的确还是个孩子，而我想要的爱人是一个成熟的人，拥有和我一样的眼界，一样的思想。虽然这样说对你而言很残忍，但我得对自己，也对你负责，艾拉，你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这些话可能很残酷，但我得说出来，艾拉，即便我真的能对一个女孩儿动心，我也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当我想和她谈论某些事，却需要先向她解释为什么，当我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她却完全无法感同身受，我们本该灵魂共鸣，而我却在这段关系里独自扮演一个引导者的角色——我会疲惫、会失落，而且她需要那么吃力的生活，甚至怀疑自己，那不是爱情应有的模样。”

    如果卡洛琳只是拒绝和逃避，艾拉虽然伤透了心，但她一定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但卡洛琳说的话是那么有道理，简明而清晰地打破了小人鱼的幻想。

    “对我而言，爱情是一种互相吸引，两个人的灵魂除了有共鸣，还需要有更多的神秘感和新鲜感，”卡洛琳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艾拉，我们不合适。”

    小人鱼哭得几乎要脱水，但她知道卡洛琳说的是对的，因为就连她一开始爱上对方，不也是因为卡洛琳对她而言足够神秘和新鲜吗？她们不合适，不合适，这场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你会遇到更好，更合适你的人的，”卡洛琳抚摸着小人鱼的头，轻声说道：“忘了今天的事吧，艾拉，也不要再爱我了，我们仍旧可以像从前一样相处。”

    艾拉抽泣着，摇了摇头：“不会有更好的人了。”

    她抬起头，悲伤地看着卡洛琳：“爱情是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东西吗，卡洛琳？如果可以，那么早在你和霍普分手之前，我就已经放弃了。”

    卡洛琳沉默下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许久，卡洛琳说：“你要回到海里去吗？或者我开车载你，先回家呆一会儿？”

    艾拉终于察觉到了干渴和疼痛，要不了多久，她的身上就要起皮开裂了，她不想让卡洛琳看到自己那幅样子，便小声道：“不用了，卡洛琳，你先回家吧，你的身上都打湿了，会生病的。”

    “那……”

    “米瑟知道我在这里，他会来接我的。”

    又是一阵沉默，最终，卡洛琳“嗯”了一声。

    艾拉是人鱼，米瑟就算不是人鱼，也不会是普通人类，她相信对方会照顾好女孩儿的。

    卡洛琳离开了，不一会儿，米瑟便出现在旁边，身边还有贝尔芬格。

    魅魔也不想再说什么早说过之类的话，他只是沉默着上前去把小人鱼抱了起来。

    “我们回店里去吧？”米瑟说。

    艾拉把脸埋在米瑟胸前，点了点头。

    魅魔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又得让罗伯特洗衣服了。

    艾拉回到恶魔百货后便沉寂下来，她有好几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呆在鱼缸里，米瑟正常投喂贝壳她也会吃完，偶尔逗一逗店里的猫咪。

    米瑟见状，便把隔音板拆掉了，试图让哈里去退货，但毫无疑问被拒绝了，最后只得把它们贴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贝尔芬格点了个赞。

    店员们都很担心小人鱼的情况，也有些出馊主意的，不过都被米瑟赶去干活了。这件事艾拉迟早得自己走出来，米瑟想，人鱼的生命那么漫长，卡洛琳也只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而卡洛琳那边，刚开始的时候，米瑟偶尔会接到她询问艾拉情况的电话，但过了一段时间，电话便少了，到最后，更是再没了音讯。

    人类的生命短暂，他们总是很忙碌，所以对一些事情也忘记得更快，米瑟可以理解，卡洛琳也有自己的生活。

    米瑟以为这样的日子大概会持续很久，但某一天，当米瑟起床准备开业的时候，他发现艾拉并不在鱼缸里。

    她喝了变形药剂，正在罗伯特的指导下整理货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