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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帝王的缘分

    叁年一度的宫廷选秀之日要到了,这是少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叁年。太后娘娘很重视,筹备选秀事宜的户部也仔细的紧,把这件事情看做重中之重,轻易不敢怠慢。

    表妹海媛珠今年也获选秀资格,海家上下都很欢喜,替她置办了许多华丽的行头,想着可别叫其他秀女比了下去。

    今日恰逢姨母生辰,我打算先从刘府备车出发回趟木府与娘亲汇合,再一同前往海家府邸。

    因我已为人妇,出门得将秀发盘起才显稳重成熟,可梳妆台上的金钗银簪又并不入我心。只好伸手从窗棂外摘下一截连花带枝的栀子别在脑后。  花色玉瑕洁白,花枝刚好比木簪。不用华饰反而有了朴素清雅之美。

    刘清慰见我装扮好,感到眼前焕然一新。“你今日的打扮好是简雅清丽,气质更显宁静优雅,不施粉黛却比西子潋滟。”

    “哪有你那么夸人的,我怎么能跟西施比?”

    他谦谦一笑,拉起我的手,“我先送你去木府,然后再入宫吧。”

    “会不会耽误你办正事呀?”  我任他拉着我步入庭廊。

    “无碍的,皇上今日微服私询了,这两天都不在宫内。”

    我的心闪过一道电流。面子上依然和婉无事,道,“你不是御前侍卫吗?怎么不跟着皇上呢?”

    “陛下又不只有我一员侍卫,自然有人跟着的……何况陛下念在我新婚不久。”

    “那可知陛下去哪儿了?”这句话我以随口问问的姿态脱出。

    不料刘清慰停在步子,认真的凝望,抑或,审视着我,那道陌生锐利的眼光似乎能穿进我的眸子里。

    然后,一语惊得我局促不安。

    “逢春,我说过,你是个敏慧多思的女子,你总是能洞若观火,能窥一斑而知全豹。可是唯独某个时刻,你问的问题才会天真烂漫,回归同龄女子幼稚单纯的一面。”

    他不必明说,我自明白。

    看破不说破。点到为止,是他在对我手下留情,望我安分。

    可是,他又是如何看穿我的潜藏在心湖深处的秘密的呢?难道是我嫁妆里那张皇帝的画像被他发现了?

    那张画,我每一处都落笔精美,唯独皇帝的面容是空白的……

    见我因此对他倍感恐怖,刘清慰才恢复往素的谦善温暖,无事发生般,将我搂过怀里温声哄着,喃喃地说爱我。

    我麻木不动,任他抱着吻着。许久才恢复镇静,伸出手缠绕在他俊美的颈项,开始回应他的吻。

    吻的比他更忘情,比他更热烈,表达我会安分,我投诚于他,从身体到灵魂。

    我是爱刘清慰的,无论外貌,家世,品行,他都有异于常人的优秀。而且,我承认我食髓知味了。他虽出身书香世家,但是从小习武(据说是小时候身体不好,体弱多病,所以家人为他寻了为武术宗师),身材健硕精美,简直人间尤物。

    每一次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我全身上下都欢迎他,由花蕊至灵魂都为他激起战栗。

    可是……罢了……

    刘清慰:忘了他我偷电瓶车养你

    *

    天空瓦蓝如洗,日子晴好明朗。一排大雁划过碧空,飞离古韵都城。

    耳边传来街道繁华喧闹的声响,娘亲与我并坐在马车上絮叨最近的生活琐碎。说着说着她突然说起海媛珠:

    “上次你海家表妹来探我,说想要拜读你之前写的诗,我便去了你房中拿了几卷你留在家的字画给她带回了家借阅。”

    “娘亲,未经我许可怎么能让她拿走我的笔墨?”  纵使我平时对任何事情都做敦厚大方的样子,也无法在这件事情上做忍让。

    娘亲见素来温和的我面上微愠,她到底心虚,“哎呀你表妹撒娇的厉害,我一时没忍住心软就点头让她将你的笔墨拿了回家。”

    “娘亲,不是逢春小肚鸡肠,你也知媛珠的个性,卖乖弄俏,平日里何时见她读过书?”

    我对海媛珠并无好感,这姑娘从小好行小惠,小黠大痴,突然借我的笔墨,总觉得非奸即盗。

    到了海府,姨母与表妹早早就出来相迎。今日摆的是小宴,只有姨母娘家的几个姐妹相聚。我食之无味,饭后跟着海媛珠去了她的小院儿,只让她还我笔墨。

    “姐姐,你送我可好?让我带进宫嘛~”她那套撒娇撒痴对我并不奏效。

    “你表姐夫也想看,他满腹经纶,也许能帮我指点一二。你还是归还于我吧。”带进宫?我怕她将我的东西东抄西袭,占为己有。

    “既然姐姐不送我,那我买总可以了吧?上次我祖父送了我一对南海紫蛟珠,可名贵了。我祖父那么疼爱我,而我又那么大方待你,几张画卷跟我的紫蛟珠比起来,你可赚大了呀。”  她骄傲卖俏,眼里有一丝“我祖父可是叁品大官,你别不识抬举”的“善意”提醒。

    “紫蛟珠是很名贵,我也受用不起。但是我已与你表姐夫做好约定今晚让他品鉴指点,不能言而无信。”

    见我软硬不吃,她才愤愤然:“哼,还好我早就抄写下来了,你要拿走便拿走吧。”

    “媛珠妹妹,战国《庄子》有言,猴子搏矢。望你珍重。”我深深一笑,从她丫鬟那儿接过自己的画卷。

    媛珠:感觉她的表情在讽刺我而我却不知道咋反驳!  吃了没文化的亏!

    *

    最近夜风萧瑟,月华如练。淅淅索索的竹林落叶声为秋天增加了几笔凉意。

    刘清慰在桌案上摊开了我作的画卷。上面画着日落月升时的渡口,收网归家的渔人,渡河的船夫,想要去河对岸秦楼楚馆的穷酸书生。

    我曾在画卷上留下题词:“

    寒江孤影渔辞月  ,

    乌篷不渡饥寒客。

    青衫落拓,恋恋风尘。

    我作惆怅,政治流放。

    愿天下再无流亡。”

    刘清慰将我的题词细细品念了出来。

    “是我十二岁时乱写的,诗不像诗,词不像词,想着自己看看也就罢了,现在长大了再看,只觉得有些丢人现眼了。”人看着自己以前的笔墨,难免都觉得羞耻。

    “日落西山时寒江孤影瑟瑟,渔夫欲要归家,辞别了刚升起的月亮。摆渡人撑着乌篷船,不肯载身无分文的书生过河。这一句意境极好,如果再工整押韵点就更妙了。不过娘子你十岁才开蒙,能做出这样的诗句,已是不易了。”他真心实意,毫无虚张的夸奖。

    我含笑,接着下一句诗解释,“书生穷酸,身无分文,还贪恋着河对岸楚馆秦楼的温柔乡。可这渡河的船家也无往而不利,不愿渡他。书生只不过没钱付船费,没钱付嫖资,却幻想自己是个被政治流放的诗人,然后做出忧国忧民状,写下一句,愿天下再无流亡。”

    “你当时你才十二岁,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奇思?这样的视角去写?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这样的心境是根本写不出来的。”刘清慰感到惊讶。

    “因为这一幕我曾经撞见过呀,只不过没有将自己画进去。”我实话实说,“自己曾经目睹了这样的场景。渔夫笑书生没钱了还想去对面约会秦娥。书生只是气,气恼被一个目不识丁的船夫嘲笑。然后说了一堆愿天下大同的话,挥挥袖负气的走了。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书生能说出这样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的话,却依然过得那么落魄,很不勤奋很不作为的样子。他一心向往仕途之路,可是身体却往楚馆秦楼走。”

    刘清慰拿起一只毛纯质佳的上等兔毫宣笔,递给我,“我想你或许可以把自己画进去,你并不是这副画里多余的角色。你对书生行为的辩思亦是自己对这个世间的思考。”

    我接过笔,提笔细细构思时,他又贴心的替我研墨。心中微微一跳,将他的温柔细致收入眼底。

    刘清慰在外常常板着一张刚毅冷漠的脸,就算在父母面前也不常笑。可唯独对我时温暖如春,只将温柔熨帖我的胸膛。

    这样的优秀男儿,独宠我一人,我难免会有些小得意与娇横。画还没画好,我就停下笔,握住他正在研磨的大掌。

    “嗯?”他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我眼底氤氲多情,朝着他的脖子蹭了蹭,让软玉香气都扑在他肌肤之上。

    英俊的少年郎被我一个动作就挑拨了兴致,嘴角一翘,轻笑出生,邪气凛然的反将我打横抱起,朝着床上轻轻一扔。

    *

    过了不久,海家传来喜讯说表妹媛珠入宫选秀后被留了牌子,皇上亲册她为珠常在。她这榆木美人能入选也不算意外,但还是皇上亲封的,倒让我讶异了。

    并且第一次对内心构筑的那个完美无缺的帝王形象产生了怀疑。那个人是被美色所蛊惑?还是为了朝野稳固拉拢海家?    如果是后者那他是也生不由己,反而教人心疼。  我不禁悲哀的想,如果是前者,那他从此在我心底的人设就彻底崩塌了。

    大雁南飞而过,日落时的天空凝结着淡淡的云烟霞彩。庭院里满眼秋色,半熟的红枫层次分明,错落有致,与假山顽石相映成趣。燃烧的落霞打在枫叶上熠熠生辉,灿烂得能将黯淡的人点亮。

    刘清慰当值归来,面色却很不好。莫非是殿前当值的时候不小心惹了皇上?

    我为他熬了一碗黏稠冰糖甜的红豆粥,问他怎么了?

    他有心事,却不对我恼。接过红豆粥一勺一勺的喝了起来。

    我并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不愿意讲,我便不再问。默默陪伴他左右予他安慰和体贴。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那天刘清慰在殿前当值,皇上正好叫来宫廷画师作画,吩咐说要将珠常在选秀时念的词画出来。

    寒江孤影渔辞月  ,

    乌篷不渡饥寒客。

    青衫落拓恋恋风尘,

    我作惆怅政治流放。

    竭愿天下再无流亡。

    皇上选秀时本对海媛珠无感,但听了她念的诗之后反而高看了她两眼,觉得她人小心大,倒挺可爱。能有这样的奇特构思,能有这样的独到视角,实在难得。

    既然母后下了约定一定要选够人,那就把她选了凑数吧。

    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我与帝王盘根错节的缘分,似乎早就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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