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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知津搁下弓,在他面前坐下:“说。” 神情平和,声音清冷,这才是风旭熟悉的姜知津。刚才那神魂颠倒的家伙是谁?他不认识。 “姜知泽十分强硬,不容外人搜查姜家私产,冯常惯来是见风使舵,李严独力难支,除非豁出去撕破脸,否则插不进手。” 冯常是京兆府尹,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当父母官,和稀泥乃是升官发财必备之绝技,当然是谁的拳头硬听谁的。 李严是大理寺卿,是风旭的心腹,他倒是愿意一刚姜知泽,只是一旦强行对上,便是向姜家这头庞然大物宣战,一个大理寺卿顶不了多久,风旭势必要站出来。 “两条路。”姜知津手肘搁在案上,手撑着脑袋,“一,暗中去查徐广那所私宅的来路。据我所知,那宅子徐广是去年才买的。他在姜知泽身边多年,若是想置私宅,早该置了,去年才置,必有因由。” 风旭点头:“那二呢?” “阿摩是为杨家的小铃儿出手,找到小铃儿和她的父亲,那是现成的苦主,只要他们去大理寺告状,李严便能名正言顺去查案,到时就算姜知泽以势压人,你也能为护公道挺身而出。” “可一旦我出面,事情便要闹大了……”而一旦闹大,他们就彻底站在了姜知泽的对面,不能再暗中收集姜知泽的罪证。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太学和御史台这两处地方得物尽其用。太学生徒们天不怕地不怕,御史台拿了陛下这么多年俸禄,一旦姜家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你的声望水涨船高,距离东宫又近了一步。” 姜知津说着,眉眼弯弯一笑,“三哥,等你当了太子,看在我如此不遗余力帮你对付姜家的份上,可不能再塞公主给我哦。” “我家统共只剩了一个宜和,便是你想要,我还不舍得把她给你。”风旭没好气,“更何况你那夫人剽悍如斯,连徐广都敢杀,谁敢再把人送进来跟她当姐妹?” 姜知津托腮微笑:“我家阿摩,当然厉害了。” “她既杀了徐广,显然不是姜知泽的人,你何不干脆将她拉过来?她胆大包天,身手不弱,是个强助。” 姜知津摇摇头:“不了。” “你信不过她?”所有知道姜知津装傻真相的人皆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考验,而温摩显然经历的显然还不够。 姜知津一笑。 温摩是那种自小当惯了头领,一旦认定是自己人,便会自动将之纳入羽翼底下保护起来,当她的盟友,可以放一百个心,她整个人就像一把宝刀,强大而忠诚。 “我要做的事太危险了,我不想把她牵进来。” 他要对付的不单是姜知泽,更是姜知泽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 他要查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要将左右着姜家的势力全部铲除。 而要完成这一切,即使是他,也不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更何况……我这位夫人,秘密好像比我还多……” “哦?”风旭开始有点担心,“她嫁你是否另有目的?” “我还不知道。”姜知津再一次轻笑起来,“这才有意思,对不对?” 风旭觉得,他这个笑容很像一只准备去偷鸡的狐狸。 不是很理解你“有意思”的点在哪里…… 反正坚决不把风家的女儿嫁进姜家一定是对的——尤其是当未来的姜家家主比狐狸还要狡猾的时候。 * 见完了阿刀,温摩回房去。 是月初,月光浅浅洒下来,炎园仿佛已经沉睡,远一点是静静起伏的深山,虫蛰们仿佛不喜欢这样的安静,十分卖力地鸣唱,努力让这个夜晚变得热闹。 温摩喜欢这样的夜晚,喜欢这样的深山,闭上眼睛的时候,恍惚有一种回到了南疆的错觉。 转过一道游廊,忽见前头暗红光芒一闪。 那是三炷香头,山间风大,香烧得格外快,香头也因此格外红亮。 温摩站住脚。 她看到了风旭,手拈三支香,一只手挽住衣袖,弯腰将香插进土里。 在他的面前,焦黑废墟如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伏在月光下。 风旭白衣飘飘,身段仿若芝兰玉树,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是行云流水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这样远远地看着,温摩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姜知津若是没有生那场大病,是不是也会有这般怡人的风度? 那个幼时便名动天下的姜知津,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现在该是怎样一个人物啊。 风旭对着空旷废墟出神,风过无声。 五年时间过去,当初的愤怒和悲伤已经变成一种深沉的仇恨。自小疼爱自己的长姐葬身在一场大火中,骸骨甚至分不出完整的人形……他拿剑指向闻讯赶来的姜知泽,嘶吼着让姜知泽还他的姐姐。 也是当初年轻,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质问。 “殿下可知道当年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么?” 声音突兀地在身后想起,风旭转身,看到一条人影从夜色中走出来。明明是穿着平京常见的大袖与及胸裙,姿势却分外洒脱,“公子出行,至少有二十人的羽林卫队保护,再加上内侍与宫女,差不多有四五十人随行,什么火烧得这么快,四五十人一点用处都派不上,眼睁睁让良和公主葬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