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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日,孟怀曦终于翻开崔娘子千里迢迢寄来的课业。 需要誊抄的小字并不是常见的女诫女训,而是士子们启蒙时常读的《论语》、《孟子》、《诗经》之流的书,间或夹杂些《战国策》、《六韬》的内容。 除却简单的誊抄,余下两三张内容不一的策论题。 虽然考校的内容很是浅显,约莫只是士子们十一二岁修习的难度,但这个大体学习方向,便让孟怀曦对崔娘子越发感兴趣。 鸳鸯侍立在一旁,替她研好墨,又闲不下来似的把孟怀曦从前的课业挨个整理出来。 鸳鸯握着一张纸笺,笑道:“崔娘子说您这诗,进益很大呢。” 孟怀曦好奇地接过。 她的诗写得很一般,但不得不夸一句,原主的诗虽有些稚嫩,却也不乏灵气。 假以时日,必定能在上京诗坛占据一席之地。 只可惜…… 孟怀曦摇摇头,别的也就罢了,她努努力争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这个写诗嘛。 那可当真是强人所难。 让她写一篇万字长赋赞美恭桶,都比叫她随便写首小令或是五绝强。 孟怀曦将诗作还给鸳鸯。 她从前诗令课业全是叫弟弟怀玺代劳,是以经常被抓包,惹得当年上书房的夫子们连连跳脚,还时不时向她父皇告状。 怀玺…… 孟怀曦笔下一顿,斗大的墨点坠在纸上。 从崔娘子给她的消息看,前雍帝一年前主动禅位,被新皇封了个承恩侯,幽禁在上京城西郊边的承恩侯府内。 虽然没有自由,但到底性命无虞。 孟怀曦扯过被污去的纸笺,揉成团掷入桌边纸篓里。 挺好的。 她从前所作所为,也算是偿还尽了与惠帝的父女之谊。 这一世,她便只是孟府的三姑娘。 时辰水磨般流过。 傍晚,天色渐阴,眼瞧着要下雨。 鸳鸯指挥着婆子们替淋不得雨的花木支起棚子,又亲自为孟怀曦二人掌灯,半晌才道:“卫国公府长孙夫人的赏春宴在后日,只是上京各家拜帖都送去了二夫人那头。二夫人刚刚派人来问话,还问您与四小姐去不去。” “她们这样岂不是太过势利!”孟珍珠愤愤不平道。 孟珍珠伸了伸压麻了的手臂,偏头又问:“三姐姐,那咱们还去么?” 势利却是势利了些,却也是人之常情。 孟怀曦只是拿不准大周这位陛下的脾性,究竟是要弟承兄荫,还是要照拂她这部属遗女。 不过…… 孟怀曦扪心自问,若是她来选,怕也是会选择前者。 比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贵女,一位颇有政治头脑的新派臣属可不是更有利用价值? 想必上京中持观望态度的各家各派,也都有这个意思。 要不然也不会把送拜帖这事做得这么绝。 鸳鸯把请帖递给孟怀曦,也问:“小姐,这事您怎么打算?” 孟怀曦从前不爱去凑这些热闹,却也知道,上京城中这大大小小的宴会是各家识人最好的途径。 若不去宴上走走,谁又知道人丁凋零的孟家大房还留有她孟怀曦这个人? 孟怀曦将请帖合上,玩味一笑:“去,当然得去。不仅要去,咱们还得风风光光的去。” 孟珍珠托着腮帮子,忍不住又问:“那可有人家把拜帖送到我们这儿的?” 孟怀曦失笑,现下这般局势不明,但凡有点头脑的都不会选她这个势单力薄的孤女。 鸳鸯想了想,道:“还真有,今日刚刚收到的,忠毅侯府柳家的帖子。” “柳家。”孟怀曦诧异重复。 她从前对这个柳氏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云南戚王府那边相携的势力。 戚王府。 戚…… 那位戚郎君也姓戚,戚这个姓可不多见。 孟珍珠则没想这么多,她皱着的小眉头重新舒展开,弯唇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就知道,这个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势利眼的。” 孟怀曦摸摸她的脑袋,也弯了弯唇。 也只有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才会下意识得往人好的一面想。 “小姐,有位齐大人上门,说是替他家主子递礼物来了。”琥珀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 孟怀曦不解:“齐大人?” 她的记忆中并没有熟悉的齐姓人,他口中的主子又是谁? 琥珀眼底亦是茫然,道:“那位齐大人说完便走了,只把这物什硬塞到奴婢手中,说是一定要叫小姐收下。” 孟怀曦摸不着头脑,敛袖搁下笔,道:“且呈上来。” 琥珀小心递上那所谓的“礼物”。 是一只黑漆描金嵌染牙奁盒。 造型古朴,漆花精致,很明显的宫廷制造。 孟怀曦不明所以,轻车熟路地按下莲纹暗扣。 盒中山水纹样纸笺上,托着一方云纹缠枝状木簪。 她拿起木簪摩挲打量,钗体温润似玉,质地紧密,能看出来打磨之人必定是手艺上佳。 而纸笺上只铁画银钩两个字: “回礼。” 孟怀曦有一瞬恍惚。 因为这手字,一笔一划都是她字中惯有的痕迹。 第9章 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