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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偏偏是个从里及外的草包。 皇上摇了摇头。 喻阁老仍然纹丝不动,倒是刑部尚书闻言,忙起身躬礼:“臣有罪。” “没外人,不必这样,朕也只是有感而发,不是说你。”皇上忙道,“坐回去。” 尚书坐回去。 皇上看向喻阁老:“所以待这案了,洛金玉这学生,阁老还收不收?” 喻阁老沉默了一阵,缓缓道:“恐怕是这孩子不愿做臣的学生了。” 皇上看了一眼沈无疾。 沈无疾立刻道:“阁老千万别这样说,洛金玉就是心直口快,有些迂直的地方,可他对阁老敬仰已久——” “看看,都急了。”皇上打断他的话,揶揄道,“阁老何必逗他呢,朕这掌印别的时候都好,唯独是个投错了胎的情种,和他说别的都行,一说洛才子,那他就没了神智。” 沈无疾讪讪状低头,低声羞涩道:“皇上惯会拿奴婢说笑。” 皇上笑了笑,没再理他,只看着喻阁老,等他的答复。 刑部尚书也看出来了,皇上与沈无疾这一唱一和的,就是唯恐喻阁老被洛金玉激怒,不愿关照这人的仕途前程了。 喻阁老又哪里看不出来呢,他道:“臣也欣赏这后生,若他愿意拜师,臣虽惶恐,却着实可说欣喜甚于陛下。” 皇上笑着问:“若他一边还是不肯和朕身边这位沈公公割席断义呢?” 喻阁老也笑了笑,道:“皇上说笑了,那话不过是老臣代皇上试此子心性才言。沈公公为人忠义,为此子之事奔走,待之赤诚关切,若洛金玉当真为了奔老臣而弃沈公公,且不论皇上看不看得上他,臣也绝不敢收这样的学生。” 沈无疾生怕这老狐狸事后反悔,闻言赶忙走出去,在喻阁老面前长揖到底,道:“咱家先代他行拜师之礼!” 皇上忍不住拍桌大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心思:“你多怕阁老反悔啊!你们看看,看沈无疾这样儿,啧,朕看着牙酸。” 喻阁老自然又恢复了“聋哑痴呆”的模样,刑部尚书却不能不小心奉承着,陪皇上笑着,却也没附和些什么话。 毕竟,寻常男子间说这笑话,倒也罢了,可沈无疾是个阉人,洛金玉又是个男的,皇上拿他俩说起笑话来,更像是拿沈无疾当个宠物乐子。沈无疾自然不敢对皇上生恨,可若别人跟着起哄,就难保沈无疾这小心眼子会不会伺机迁怒了。 这么一想,刑部尚书的心里也有些定论了。他暗道,这皇上看着宠信沈无疾,其实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宠爱自家看门的一条狗。 皇上自顾自地笑了一阵,忽然又道:“案是冤案,可到底还是要走个流程。”他看向尚书,“可方便?” 刑部尚书故作欲言又止状。 “怎么?”皇上也明知故问。 喻阁老自然是仍旧装聋作哑。 而沈无疾就是每每用来戳破窗户纸的,他道:“那案子背后,牵扯君太尉。” 皇上立刻瞪圆双目,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怎么的?” 尚书想了想,沉稳道:“倒也没说是君太尉本人,只是当时他的族人,有一名君若广的,在洛金玉的案中有重要位置,曾出过面干预。但到底是君太尉的子侄族人,若牵扯进来,便有些尴尬。这君若广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任太学院副院辅。” 堂上又陷入沉默,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说,那不如略过君若广,一面给洛金玉翻案,一面不牵涉君太尉。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给洛金玉翻案,就是要为了牵扯君太尉。 如今的问题只在于,如何牵扯得更妙些。 洛金玉婉拒了刑部雇来的小轿送自己回沈府。 他再度迈入公堂这类地方,心中本就有些郁结,刚刚与喻阁老及刑部尚书应答一番,更是心绪万千。 一则,他得知父亲与喻阁老之渊源,虽他出生时父亲便已身故,他对父亲不如对母亲那样情深,可究竟,那也是他父亲。二则,喻阁老果然如沈无疾所说,要他与沈无疾断绝干系,他虽断然拒绝,倒不是担心喻阁老这边,而是担心沈无疾若知道了,更要自怨自艾一番了,他扪心自问,不是个擅于安慰人的,甚至都没有这个耐心。 他想来想去,心情不畅,便沿着街道慢慢行走,借以排遣不佳心绪。 走着走着,他便走到了一处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隔着川流的人群,沉默望着那边生意热闹的一间小小铺面。 那是他母亲在时租过的铺面,用来卖包子,如今,那改成了一个卖油饼的,他亲手所写的包子铺招牌自然也不在了。 铺面前面的其他街景倒是都没什么变化,左边仍是一间糖水铺,铺子老板是一对夫妻,人很和善,晚来收摊儿时,便会拿没卖完的糖水送给左右铺子。 铺子右边仍是一棵桃花树,春日里,这棵已栽了许多年的桃树绽放了满树的花朵,再过些时候,就会结桃子,桃子却总长不大,因为刚刚出来,就会被周围的顽童们打了吃。 洛金玉望着那边,忘得久了,入了神,恍惚间,似乎那油饼铺又变回了包子铺,门口挂着招牌,母亲系着围裙,裹着发巾,温柔笑着,将包子包好,递给客人。待一时没客人,母亲也不歇息,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抹布,四处擦拭,总要擦得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