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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无疾站在一旁, 察言观色, 急忙道:“你的手还需得过些时日才好, 不如你来口述,咱家执笔。” 洛金玉犹豫了一下, 轻声道:“我试试。” 说着, 他拿起笔, 沾了墨,往摊平的白纸上落下去。 沈无疾比他的心肝提得更高,大气不敢出一声, 陪在一旁看着。 洛金玉的行笔极为缓慢慎重,平稳呼吸, 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右手上。他本已好好划出一竖,却在回勾时,仍是手一抖,写出来的字不能说差,却绝说不上尚可。 沈无疾心中难受得紧,正要出言安慰,就见洛金玉搁下笔, 站起身来,淡淡道:“有劳你代为执笔。” 沈无疾一面点头入座,一面殷殷切切地道:“你可别胡思乱想。” 洛金玉道:“我没有乱想,什么伤也得有个医治的时候,哪能一蹴而就。” “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也不过。”沈无疾拿起笔,道,“你来说,咱家来写。”又故意逗趣道,“咱家的字可不如你们读书人,你若笑话咱家,咱家可要发作的。且你可别说得太文绉绉,咱家可不见得字儿都会写,咱家平日里可只要盖印的。” 沈无疾平日里多自矜的人,如今为讨洛金玉宽心一笑,这样揶揄自个儿的话也说得出来,洛金玉又哪里能不明白他的心意,昏黄烛光中见着沈无疾扬着头温柔小心望着自己的模样,洛金玉的心头一暖,浅浅一笑,低声道:“多谢。” 沈无疾平日里嚷嚷得凶,一张嘴里什么有的没的都说得出来,可如今见着洛金玉这温和专注地凝视着自个儿的模样,立刻挪开了目光,心中如揣了百八十只兔子在跳,盯着桌上的纸,心中暗暗叫道:咱家若此时一个字也不记得写了,那可真丢人! 洛金玉见沈无疾忽然红透了的耳朵尖,怔了怔,虽也不知沈无疾为何就害羞了,却自个儿就这么跟着也莫名脸热起来,心中实在是疑惑之极,想来想去,觉得或许是这屋内太暖了,明明已进了春,屋里还烧炭,沈无疾刚又拨了半天,窗子还只留了一小条缝。 这么一想,洛金玉便要去将窗推开些,沈无疾听到声响,乍一看过去,忙起身阻止,一边伸手去抓洛金玉推窗的手,一边道:“夜里冷,可别吹病了!” 洛金玉听到他说话,便要收回手,却已经被他一把握住。 “……” “……” 两人默默对视。 沈无疾心中那百八十只兔子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里,大约已经又繁衍出了新一代,伙同父母兄弟们继续跳跃。 半晌,洛金玉道:“松手。” 沈无疾如梦方醒,急忙松手,讪笑了两声,坐回去,拿起笔:“咱家写字,啊,咱家写字。” 洛金玉也不敢再看他,默默往旁挪了一些,然后开口道:“师哥,我已出狱,暂居沈无疾府上,请你跋涉一来,磋商要是。落款子石。” 沈无疾的手一顿,望着他:“没了?” “没了。”洛金玉道。 沈无疾神情微妙,道:“就这样?” 洛金玉不解道:“还要怎样?” “咱家也不是当真不识几个大字,你且按你的说,不必如此迁就咱家。”沈无疾心情复杂,生怕洛金玉真当自个儿是个不会写字的粗人,往日里辞章文笔全弃不用,只写得如此简单。 洛金玉这才明白沈无疾的意思,不禁失笑,道:“你误会了,与你无关,是我师哥,他不爱看字儿,信件超过三行,他就不看了,因此我与他写信,总挑最紧要的写。” 沈无疾:“……” 他喃喃道,“你师哥可真是个怪人。” “倒也不是。”洛金玉笑着道,“师哥不过是生性爽快罢了,其实细想起来,他与沈兄你也有许多相似之处。” 沈无疾顿时万般嫌弃,浑身都难受,仿佛沾上了脏东西似的,刚想嚷嚷两句,又想起自个儿刚刚才说过与这师哥乃是一家人,只好咬牙吃了这口闷亏,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洛金玉一下,心中却道,谁和那不要脸的绿王八相似! 闲话不说,沈无疾写完这信,便以火漆封好,去到院中,召来东厂暗探,令其火速将信亲手交至武林盟主府中明月之手,并将明月请来。 虽说沈无疾心中嫌弃明庐这人,可一则这人是洛金玉的师哥,二则在邙山一事上用得上他,因此沈无疾细细叮嘱了暗探一番,令他客气相待,不可得罪自个儿未来的座上客,且此行机密,不可再有他人得知,云云。 待沈无疾细心叮嘱完暗探,送暗探离去,已是一炷香之后了,他回到自己房内,一面问:“也不用信物,也不是你的字儿,他见着了真会来……” 见着了趴在桌上睡着的洛金玉那刻,沈无疾的声音瞬间消失。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声得他自个儿都听不见:“金玉?金玉?你睡着了?”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该困了,本来身子还没好呢,这都快天亮了……” 沈无疾犹豫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又看向洛金玉,试探着用食指指腹碰了一下洛金玉的肩膀,飞快地又收了回来,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这样睡容易着凉,咱家抱你去床上睡,可好?”又自问自答,“你不说话,就当你是答应了。” 既然洛金玉已经“答应”了,沈无疾便略弯下了点腰,一条手臂绕过洛金玉的后膝,另一条长臂绕过洛金玉的脖颈后头,略一使力气,便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