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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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妗以为是虞德庸的打赏,满不在乎的说:“你拿着吧,事情办妥了?” 青黛笑道:“奴婢若真把这物件昧下,娘娘怕不是得怪我。” “什么好东西值当我去怪你?”虞妗恋恋不舍的从手头的书上挪开视线,待看清面前的东西时,手里的书轰然坠地。 “这东西,谁给你的?”不过一瞬间,虞妗便红了眼眶,抖着手不敢去拿,又怕是做梦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个娃娃。 青黛叹了口气,说道:“奴婢今日见着王夫人了,看着精气神都挺好,冯太医诊治过,夫人头上的是陈年旧伤,怕是不好医治,只能慢慢来急不得,这两个小物件是奴婢走时,王夫人追着送出来的,要奴婢转交给您。” 虞妗用力咬着指尖,一吃痛眼里的泪便忍不住落,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伸向那个精致的布老虎,抓到手心时,蓦然泣不成声。 良久,虞妗已经止住了哭,青黛端着水伺候她净面,手里还拿着个布老虎不肯松开。 虞妗抱着布老虎蜷上榻,一边好似自言自语的说:“我出生时王家便出事了,我母亲整日为了王家的事奔波劳累,便没空闲照看我,就用她的旧衣缝制了一个这般大小的布老虎,我天天和它玩,同食同睡,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个布老虎不见了,我缠着母亲再给我做一个,恰好王家那会儿被判抄家流放,母亲愁得焦头烂额,我却在一旁为这一点小事烦她……” 说话声渐渐微弱,青黛再看时,虞妗已经抱着布老虎沉沉睡去,另一个白兔子孤零零得趴在高几上,青黛吹灭烛灯,轻缓的合上殿门。 摄政王府 冯宣从墙头上跳下来,往秦宴得书房走去。 “誉国公夫人今日又去太后娘娘那儿寻事儿了,”冯宣闷头汇报。 秦宴将手上的狼毫放在笔搁上,抬眼看他:“你能不能说些本王不知道的?” 太后娘娘太和殿前杖责誉国公夫人一事,如今已是满朝皆知,就连京畿大街上的幼儿都在传唱‘陈夫人不知羞,太和殿前脱裤头’的童谣。 虞德庸确实是丢人丢到家了。 冯宣一愣接着说:“娘娘给誉国公府连降两封懿旨,誉国公闭门思过,陈夫人褫夺封号。” 秦宴的眼眸越发冰冷:“就这些?” 冯宣不敢再卖关子,一股脑将誉国公府的事卖了个干净。 听到虞妗给自己老爹赐了个扬州瘦马时,秦宴笑了一声,冯宣很是惊奇,再要细看时,那一点浅浅的笑意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宴重新执笔,摆手让他退下,想了想又说:“守着王夫人的几个再盯些时候,若没有旁的动静再撤离不迟。” 想了想又说:“算了,等我从北地回来,再撤走。” * 今日早朝,虞妗最后几乎算得上是愤而离去,气得围着御花园直打转。 这几日朝堂之上,先是为着呼揭战事吵得不可开交,后来战事一定,又在御史大夫的人选上争执不下。 前些时候,虞妗在呼揭战事上,给蒋韶玩了一把釜底抽薪,他便有样学样。 御史大夫一职位同副相,包括但不限于对百官公卿监察严审,虽是三公之中地位最低,却最易拿中百官把柄,比起活着的闻人珏,死去的曹千庆才是蒋韶真正的心腹。 虞妗有意借着秦宴出征这股东风,让他手底下,原任京北府尹的梁赞兼任御史大夫一职,谁知蒋韶表面上答应的痛快,背地里净使些阴招。 不过两日的功夫,外头就传遍了梁赞私德不修觊觎人妇,强抢不成将其丈夫当街打死的消息。 虞妗被蒋韶气得头昏脑胀,忍不住长呼一口气,梁赞算是废了。 气上了头,又忍不住怪秦宴怎么净招揽些蠢货。 实则这又如何能怪得上秦宴,他亦不是圣人,人的心思向来诡谲多变,又如何是他能掌控的。 况且以蒋韶的老辣,又如何会将御史大夫一职拱手让给秦宴的人,这不是敞着肚皮给人捅刀子吗。 虞妗气得七窍生烟不说,秦宴也不比她好多少,梁赞贪图美色他也是知晓,早在虞妗透露出有让他兼任御史大夫一职时,就已经点拨过他。 要他这段时日稍加提防,蒋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这个蠢货当街就被仙人跳。 第十一章 秦宴带着一身水气从净房里出来,身上只套了一件亵衣,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墨发间,未拭干的水珠顺着他俊秀的眉眼滑落,划过修长的脖颈,在锁骨处打了个旋儿,最后没入衣襟中。 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他要再去一趟京畿府衙,瞧一瞧那被梁赞打死的人,在出征之前将此事解决。 蒋韶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聪明极了,既留住了御史大夫一职,还把梁赞推到了悬崖边,如今他不但做不成御史大夫,怕是手头上京北府尹一职也保不住。 秦宴对御史大夫的人选倒是可有可无,可如今,为着以防万一,也为着虞妗,御史大夫一职保不住,那这京北府尹的位置,就绝不能落在蒋韶手中,他今日便是要替梁赞彻底收拾烂摊子。 冯宣在外头敲了敲门,说:“闻人大人求见。” “带他去书房,”秦宴等闲不爱让人贴身伺候,此时房内空无一人,自己换上一件织锦蟒袍,披散着半干的发,走了出去。 闻人珏见秦宴来,忙起身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秦宴在上首落座,一边伺候的冯宣替他斟好茶,放置在花梨木圆桌上。 “坐吧,”摆手让他坐下,端过茶碗饮了一口:“你今日来,有何事?” 三公之一的太尉闻人珏,是秦宴埋在蒋韶跟前的,一枚极深的棋子,这便是他不主动争御史大夫一职的缘由。 闻人珏应声坐下,脸上一派端肃正气,哪里还有在蒋韶跟前卑躬屈膝,贪生怕死的小人模样:“不知王爷可有福宜长公主的消息?” 福宜长公主乃先帝长女,除顺康帝秦寰以外唯一的子嗣,便是三年前远嫁呼揭的那位。 秦宴不知他为何有此疑问,摇头不语。 闻人珏随即便说:“既然如此,虞太后怕是与蒋韶生了异心,”紧接着,便将那日虞妗在御书房所言,福宜长公主一事一一道来。 秦宴凤眼微眯,眼底里翻涌着深不可测的墨色。 他埋在呼揭的探子曾回报,早在呼揭决心对大燕起兵之初,福宜便被软禁在王帐之中,如今生死不知,哪里有机会千里迢迢给虞妗送信。 秦宴不打算在闻人珏面前暴露虞妗的心思,淡然道:“兴许太后娘娘有她独到的秘法,能与福宜联系。” 闻人珏半信半疑,想了想又问:“竟然如此,您对御史大夫一职可有什么想法?” “蒋韶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个位置拱手相让,梁赞不就是个例子?”秦宴说。 闻人珏皱着眉,无不担忧道:“若再让他提拔一位心腹上来,定然会更加小心翼翼,届时,满朝文武又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那你便更讨喜些,让他更信重你,”秦宴侧目看他,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本王稍后要去一趟京畿府衙。” 换做旁人,便会以为秦宴在遣客了,闻人珏却嗅到一丝不同寻常,京畿府尹董涞是蒋韶的人,王爷去过府衙蒋韶不日便知,为何要独独对他提一句呢? 又等片刻,闻人珏一拍脑门,拱手告退:“下官明白了,多谢王爷指点。” 秦宴见他明事,便也不再多言,招呼小厮将他送走,自己则与冯宣往京畿府衙去。 等他们到时,董涞已经等在了府衙门口,见着秦宴一行人,便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下官见过摄政王殿下,不如先随下官去用一杯茶水,听下官将此事一一道来?” 秦宴板着一张俊颜,面无表情。冯宣挡在他的前面,蔑着董涞:“不必麻烦,王爷要瞧一瞧梁大人打死那人的尸首,董大人快些准备吧。” 这狗仗人势的模样着实欠打,董涞却连脸色也分毫不变,笑得越发灿烂:“早已经做好准备了,王爷随下官过来吧。” 银朱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做小厮打扮,只她这白嫩嫩怯生生的模样,一瞧便知是个姑娘,跟在做少年郎打扮的虞妗身后亦步亦趋。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怕有人将她们认出来,怯怯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宫去吧。” 虞妗穿了件湖绿色雕花绒直裰,怕冷得很外头又罩上了她光明正大昧下的,秦宴的鹤氅。 手里捧着秦宴的手炉,一头青丝高高束起,簪一支白玉簪,绾成男子发冠,秀气的峨眉被刻意画作英气的剑眉,眉下是一双烟雨朦胧,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所谓一枝梨花春带雨,便是如此了。 只她那娇小的身形,着实撑不起秦宴的鹤氅,大半截落在地上,银朱担忧着被旁人认出来,又得小心的伺候虞妗,大冷的天儿愣是急出一身汗。 “怕什么?出都出来了,我得去见见梁赞那个蠢货。” 虞妗吊儿郎当的走在前,时不时朝路过的小娘子抛个媚眼,撩拨得旁人春心荡漾,极尽风流公子的做派 前头便是京畿府衙,虞妗才把一个小姑娘撩得脸红心跳,回过头便撞在一堵硬实的肉墙上,捂着额头倒退几步。 “娘娘!”银朱大惊失色,又惊惧自己失言,忙换了称呼,搀着虞妗问道:“少爷?您可无碍?” 秦宴本要随着董涞进门,却在不经意间嗅见一丝熟悉的莲香,他昨夜才在那惑人的香气中欲生欲死,这会儿竟追到现实中来?脑中失神,脚下便慢了一步,后背一阵闷痛随即而来。 “秦宴?”虞妗揉着发疼的额心,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高大身形,忍不住感叹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若不是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秦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中那似甜似糯的嗓音就在耳边。 回头一看,这不是虞妗又是谁。 “你不应该在……”秦宴蹙眉打量着虞妗主仆二人的装扮,冷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副摸样?” 一旁的冯宣简直惊掉了下巴,这是太后娘娘?他可没忘记朝堂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女子。 虞妗不做答,反倒挑眉问他:“你在这儿又是做什么?” 秦宴难得生了一丝怒气,他没想到虞妗竟会如此大胆,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婢便敢踏出宫门,她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欲除之而后快? 她若是有什么意外,秦宴不敢想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满腔怒火舍不得对虞妗,银朱便遭了殃,秦宴那双要吃人的冷眼,把银朱吓得浑身一抖,还不等他说话,便自发拉着虞妗颤声说:“娘……,少爷,少爷咱们回去吧,您看王爷在此处,定然不会有人弄虚作假欺骗您,咱们回去等着便是。” 虞妗出宫便是为了梁赞来,梁赞是秦宴的人,却因她遭人陷害,不能让秦宴就此失去一位要员。 如今秦宴也在,她更舍不得走了,梗着脖子说:“正因王爷在此处,我就更不能走了,”说罢,不给秦宴反驳的机会,跨步往站在门口张望的董涞处走去。 秦宴险些要被她气死,可就这么让她回去他也放心不下,与其如此,不如等事毕之后他再将她送回去。 等他过去时,董涞正拦着虞妗不给她进去,一脸难为的看着秦宴:“王爷,这位是……” “英国公家的小少爷,出门少你没见过不出奇,”秦宴毫不犹豫的将宋嘉珏拉出来挡门。 董涞一眼便看出来,这哪是什么小少爷,分明是个姑娘家,转念一想,兴许是秦宴哪个红颜知己呢。 随即便露出一抹暧昧的笑:“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几位随下官来吧。” 董涞带着一行人去停尸房。 停尸房在阴寒处,越走近一阵阵尸腐味随风而来,虞妗不适的掩住口鼻。 那尸首前已然站了一个仵作,见人来忙把盖尸的麻布揭开。 冯宣不等秦宴吩咐,上前翻动几下尸首:“外头瞧不出什么,心口一块淤青明显,若是不验,光从表面判断,应当是被人打死的,”随后便从腰间取出自备的验尸器具,择一把尖头刀对着胸膛便刺下去。 虞妗倒是不怕这些,只是这气味着实难闻了些,掩住口鼻退远了几步。 自打虞妗出现,秦宴的眼便没离开她分毫,虞妗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袖笼中的锦帕,略一踌躇之间看着虞妗眉头都快打结了。 狠狠心将锦帕递在虞妗面前,谁知没有眼力见的银朱也将帕子递给了虞妗。 秦宴的脸又黑了一层,下意识要把锦帕收回来。 虞妗哪里会给他机会,一把抓住他缩回去的手,带着轻佻的一勾一拉,那方白色的锦帕便落在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