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瑧玉因日前今上已同他议定自己身后之事,倒也不甚慌乱,只是事出突然,究竟诧异,只得将心中所想暂且压下,起身坐于床畔,依旧连唤父皇不止。今上闻声似有所感,缓缓睁眼,却不向瑧玉所在之处看,只向床尾望去,似是看到了甚么,忽地低声笑道:“宛宛,你在那里。” 瑧玉原知宛宛便是先皇后之小字,见此情状,料知今上已是不成的了,乃默然不再作声。便见今上眼中柔情无限,自扎挣起身,似要伸手去触碰甚么似的,口中咿咿哑哑,竟自低声唱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尚未唱罢,便闻声音渐低,终至无声;乃阖目含笑而终。 瑧玉见了,忙伸手去探今上鼻息。见已无影响,乃暗想道:“这皇帝却也算得一世明君;只是这临终之时,心中竟不是江山社稷,乃是先皇后;可见情深入骨,至死而已。无怪这书中无限情天孽海,连皇帝都如此,何况他人乎!”一面便俯身跪地,向今上叩了三个头,起身亲将其身放平,用锦被掩了。戴功见机,忙拭了泪,膝行上来道:“陛下原有存下的密旨,如今就在奴才这里。”一面便将一封圣旨呈将上来。 瑧玉闻言,便从戴功手中接了密旨,急展开看时,见上面明白写出三皇子此前行止,痛斥其狼子野心,道他投鸩弑父,着褫夺太子之位,立行斩杀,以绝后患。因又言国不可一日无君,令五皇子岳臻即时登位,诛杀三皇子,平反当日太子之冤。戴功见瑧玉看罢,乃壮着胆子道:“那下毒之人,先皇陛下早已命人拿下,就锁在殿后耳房之中,着禁卫军看守。此旨为方才先皇命梅大人所拟,又有密信一封,却是先皇亲笔,一早便写罢的,便教老奴交与陛下。”一面便将信封双手高举,呈至瑧玉面前。 瑧玉闻言,急接了书信,拆开来看时,便见今上笔迹;原来今上已知三皇子许多手段,虽已防住,却自知命将不久,是以甘心以自身为瑧玉铺路,虽明知今晚之药中有毒饵,依旧饮下。又见最后写道:“臻儿不必愧悔,人之生死原由天定,如此为父将计就计,不过恐有人借题发挥耳。此皆为父一人所为,尔为天命皈依之人,万望吾儿不必挂心,若父在天有灵,得见吾儿平定四海,百姓安乐,方遂我今生所愿。” 瑧玉看罢,不免心下戚戚,却有半晌默然无语。戴功亦不敢出声,只俯首跪在那里;良久方闻瑧玉长叹道:“君父恩情,只怕此生也难再报了。”一面便见瑧玉俯下身来,亲扶了他起身,道:“戴总管一片忠心侍君,实乃劳苦功高;若有甚么,只管同朕说便是。” 戴功惨然笑道:“老奴自幼跟随先帝,如今先帝一朝薨逝,未曾随先帝而去,已是不忠之至。先帝在时亦曾与老奴一恩典,教老奴寻一处终老,已是不敢再求甚么了。”瑧玉闻言,便知今上事事皆替他谋划已毕,乃心下震动,暗想道:“他一心只将我做他儿子,只是他亲生骨肉早已湮灭无踪,我竟不曾当他做我父亲;如此想想,倒为愧疚。只是如今也无可补报;惟有替他守得这江山社稷,完他未完之愿,方才不枉我借了小皇子身子一场。” 如此瑧玉想罢,乃命人唤了黛玉来,向先皇叩拜已毕,从平妃处取了凤印,下一道口谕,就教黛玉协理先皇治丧之事,并后宫妃嫔参拜等事。如今宫中惟平妃位次最高,年纪又居长,是以凤印原在他处;况素日同黛玉也熟识,闻得今上薨逝,不免上来哭了一场,便接瑧玉口谕,引着黛玉一道处置事体,乃各自去了,不在话下。 忽闻内侍报道:“北静王求见。”戴功闻言,便对瑧玉道:“陛下,原是先皇临终之前,教人往那里召王爷进宫的。”瑧玉便命其进来,乃见水溶一身素服,手中捧了一个匣子,并未带甚么侍从,只孤身一人进得殿中,先同瑧玉行了君臣大礼,也不多言,便将手里盒子奉上,道:“请陛下过目。” 瑧玉依言将盒子打开,见是黑沉沉半扇虎符;水溶却自方才便一直留神看瑧玉神色,见瑧玉抬头望向自己,方道:“此为京畿侍卫军之兵符,一干兵士便以此符为凭信;臣原身子怯弱,于领兵上一窍不通,先皇陛下不过假借臣做个匣子,将这兵符放于这里罢了。先皇知自己过世之后,三皇子必反无疑,是以急召臣入宫,献此虎符,届时同另半扇合为一片,便可号令侍卫军,无有不从。”一面叩首道:“臣奉先皇之命,将此虎符献于陛下。待陛下平定叛乱,再行出宫。” 瑧玉闻言点头道:“多谢王爷。”一面便见水溶同两个侍卫下去了,心下暗想道:“此虎符只有半扇,想来过不多久,便有人送另半扇来。”正在想时,便闻内侍报道:“冯老将军求见。”瑧玉忙命快请,便见冯朝宗一身戎装入殿,向瑧玉抱拳道:“陛下,老臣铠甲在身,恕难行礼。方才先皇下旨召老臣入宫,进献虎符;又令老臣统领侍卫军,讨伐叛逆。”一面便递上一个盒子,打开来看,赫然便是另外半扇虎符。 瑧玉先前亦有准备,如今见了虎符,心中更定,乃肃容道:“多谢舅父。”一面便起身走至冯朝宗面前,朗声道:“儿臣五皇子岳臻,奉先皇旨意,即时登位,待天亮之时,便行昭告天下。冯老将军听令:朕命你统领侍卫军两千,并朕府中精兵两千,立赴岳臶所在,诛杀叛党。”冯朝宗闻言高声应是;殿内一干人等尽皆跪地行礼,口称万岁;瑧玉见状,又向戴功道:“先皇身后之事,却要劳动戴总管了。”戴功慌得忙道:“老奴蒙先皇合陛下深恩,自当尽心竭力,陛下这话可不折死老奴了。”瑧玉乃微点一点头,自往后殿换了素服;宫中一干物事皆是早早预备下的,如今宫人各领其职,有条不紊。暂且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