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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日冯家何等煊赫,如今却落得如此战战兢兢;冯岩虽有如此奇能,朝宗却不敢令其往军中去,生怕招了三皇子耳目,引火烧身;乃命其佯装无心向学,终日架鹰驱犬,同一干纨绔厮混。冯岩心下苦闷,然知老父之用心良苦,只得将满腹酸楚一应咽下,惟每日同那些世家子弟一道鬼混厮闹,聊以度日罢了。冯岚知其心下之意,每每不平,亦深为可惜可怜,只恐老父担心不曾说得;如今一时忘情脱口,自悔失言,乃垂头不语。冯朝宗闻他这话,却也触动了这条心思,乃叹道:“岩儿必是怪着我的。可怜他年纪尚幼,便被生生折了羽翼,心下定然不自在,却是我思虑不周之过了。” 冯岚闻言唬了一跳,忙跪下道:“父亲明鉴,二弟并不曾埋怨父亲半点。原是我一时失言,求父亲勿怪。”冯朝宗忙扶起他道:“我何曾怪你两个。你们是我亲生的儿子,难道我还不晓得你们心思不成?只是你这话却是点醒了我,三皇子此人心毒手狠,必不会因咱们恭顺而罢休;虽说君为臣纲,且不说他尚未做得皇上罢;便是观他行径,又如何当得起‘君’这一字!况你姑母是我亲生妹子,当日惨死宫中,连太子也被他所害;若此仇不报,枉为人兄。只是咱们务必谨言慎行,否则不但所谋之事不成,且会招致更大之灾祸。”冯岚闻言,知父亲已是拿定了主意,方才放下心来,道:“孩儿全凭父亲吩咐。” 却说因昨日锦乡伯之子韩奇来与瑧玉薛蟠两个下帖子,言说有事相商,故他两个早间起来,便往帖上所说那家茶楼而去。及至茶楼之中,韩奇已在那里候着了,几人见过,彼此归坐。韩奇便道:“今日请二位哥哥前来,乃是有事相烦。”二人便问何事,韩奇笑道:“前些日子吃了卫若兰的东道,下该我还席,正不知作何计较呢,又不敢往我父亲那里问去,少不得来向两位哥哥讨个主意,帮我拿个章程的。”瑧玉闻言,便知端的。原来韩奇虽是伯爵之后,然在家中原是庶出,素来不入人眼的;其家教又严,手头未免有些艰涩。他二人同韩奇素日也算得相熟,知他性子天真烂漫,并无多少鬼魅心思,乃笑道:“这算得甚么,也值得特特将我二人叫到这里来!你只交于我便了。”薛蜨亦笑道:“显见的晴方同我两个外道了。咱们素日皆是一气的,如今怎么这们扭扭捏捏起来!”这晴方便是韩奇之字;如今闻得二人这话,心下大快,忙起身笑道:“是小弟的不是,同二位哥哥赔礼了。”说着便作下揖去,二人忙起身扶了,又坐下说些闲话。 几人正在那里谈笑,忽闻得外面乱嚷,便起身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少年在那酒楼门口吵闹。其中一个便是那指挥使孙和之子,名唤孙绍祖的,另几个却不知是何人。原来是两边都要往那聚贤楼吃酒,谁知雅间只得一个,已是被人订下了的;原是孙绍祖几人后至,见有雅间空着,意欲包将下来;正在那里同酒楼主人计较,谁知原先订下此间的几人也来了,双方皆不相让,因此吵闹。其中一个少年口齿伶俐,这厢几人辩他不过,那孙绍祖又岂是忍得气的?于是也不顾甚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往那少年面门便是一拳,正打在鼻梁之上,鲜血迸出。那少年原生得文弱,吃了这一记重拳,只打得眼前金星乱迸,险些仰倒,幸得一旁之人扶住了。孙绍祖见状笑道:“如今且教你尝尝你孙大爷的利害!可还敢同我争竞了?”便要与同行几人往里而去。 瑧玉因记起书中所写,这孙家祖上乃系军官出身,当日便是宁荣府中之门生,亦不过是希慕贾家之势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这孙绍祖便是后来娶了迎春的,为人暴虐无度,在贾家事败之后更不曾问过一句,显是寡廉鲜耻无情无义之人;如今看他模样,虽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面上却尽是戾气,虽止是少年,已可预见今后之情。又见那扶住方才被打少年的人不忿,乃骂道:“你算甚么扯淡的孙大爷!充大爷充到我这里来了!你打了浩然,难道与你干休不成!”一面骂着,便欲上来打那对面之人,一旁众人作好作歹地扯着,那少年犹自不肯罢休,挣着要上去同对面人厮并;那孙绍祖亦嚷着要与他动手,一时乱作一团。 瑧玉因觉那少年有些眼熟,正不知在那里见过,却闻薛蜨笑道:“这人生得同哥哥到有几分像。”瑧玉闻言,便细细瞧了,果见那少年眉眼之处同自己有些相似,尚未开口,便听韩奇道:“原来二位哥哥不认得他?他便是神勇将军之二子,名唤冯岩的。这京里人都呼他作‘玉面小将军’,又叫‘玉面小霸王’的是。如今这两个霸王到了一处,只怕不得善了呢。”瑧玉讶然道:“原来是他!我同文起当日也曾往神勇将军府上拜望的,却不曾见他。”韩奇道:“他是个最淘气的,冯将军老来得子,对其宠爱非常,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这孙绍祖又岂是好相与的?”一面说着,见几人将要扯将不住,乃道:“咱们下去看看罢。这冯岩虽是暴躁之人,倒比那孙绍祖好上许多,休教他吃了亏,好歹解劝开罢。他两个都手重,万一打将起来,出了岔子,不好看相的。” 瑧玉同薛蜨对视一眼,皆知这韩奇本来心软,又爱管闲事,只得同他一道下楼来。那韩奇只恐二人打将起来,方出得茶楼,便一溜小跑至那厢,对二人笑道:“两位哥哥,这们热的天也不是切磋之时,且看我面上罢。况冯世伯同孙世伯又相熟,咱们好歹别伤了和气。”那孙绍祖见有人来劝,同韩奇等人又相识,纵正在气头之上,亦不好对着他发的,乃就坡下驴道:“既韩兄弟如此说,且饶他这一回。”那冯岩闻他这话越添了气,乃喝道:“那个要你饶!你且同我打一场来!”孙绍祖自恃强壮,乃冷笑道:“我只怕打死了你,到时再悔可不晚了?”一面往地上唾了一口,便同几人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