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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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这件事就此结束,将来会有多少道兵因为盔甲不够精良而丧命。” “大人肯定在顾虑这件事,他在想办法,不然大人完全可以直接封锁消息,把所有的绿棉花都销毁,也不会让秦将军来。”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都觉得燕洵想的肯定是这样的事。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燕洵隔着好几个屋子听不到,但镜枫夜却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他担忧地看着燕洵,问:“是因为太残忍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燕洵却听明白了,他点头道:“恩。仁义道德才是为人处世之道,血腥残忍不能长久。但如果没有绿棉花,道兵不知道要死多少,我不忍心。镜枫夜,现在如果我因为爱惜羽毛退缩了,那么将来即便是大秦能战胜妖国,也只能是惨胜。” 他还记得上辈子的事,人类艰难生存,妖国大妖层出不穷。 如果他现在退缩,那么往后是不是用槍炮对付妖怪都不合适了?也要退缩。是不是以后更不能研发更厉害的武器了?也要退缩。 那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想退缩,所以要想办法。 但事实就是那样,他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扭曲事实,那样即便是他能凭借现在的能力成功颠倒黑白,等将来他故去,也没能力继续堵住悠悠众口。 “让我来,我是妖怪。”镜枫夜道,“残忍的不是燕大人,是我。” 燕洵摇头,“不行。” “能行……”镜枫夜有点着急的说,“我愿意,幼崽们肯定也愿意,反正我们都是妖怪。大不了当妖国叛徒,绿棉花不能少,我们做的事如何,让后人去说。以现在大人的能耐,肯定不会有很多人说我们……” “整个大秦的人都知道你和幼崽们都听我的,你觉得你能担的了这个骂名吗?镜枫夜,咱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和你们是一样的,甚至我比你们更重要。”燕洵道,“而且我不会让你们去承担这些事,你们并不懂文人。” 燕洵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外面宽阔的水泥路,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镜枫夜的想法他能猜到,这只成年妖怪经历的还是太少,不像他穿越数千年,哪怕是曾经并不关心除了杀妖以外的事情,也知道文人的可怕。 他看着窗外,声音悠悠传来,“镜枫夜,文人能留下瑰宝,能留下野史,能颠倒黑白,能杀人不见血。不经历过,你永远都想象不到文人的能力。” “千百年、数千年过去,杀妖的大将军一个个化为黄土,谁能记住?但诗文却能口口传唱,甚至变成一个个小故事,代代流传。” 幼崽们总说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燕洵倒是觉得自己才是。 他能隐约窥探上下数千年的变迁,哪怕是找到那么一丝丝蛛丝马迹,都比所有人更要上前一步。 “镜枫夜,听我的。”燕洵道。 开着窗,细密的纱网透过微凉的风,吹的燕洵发丝微动。 镜枫夜看着他坚定的表情,心里想的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如果那些话说出口,肯定会惹燕洵生气,而结果也不会改变。 他们两个人之间,永远都是以燕洵为主,从未改变过。镜枫夜走过来抱住燕洵,低声道:“燕洵、燕洵,燕洵。真的决定了吗?你那么任性,挡在我们最前面,我想偶尔有一次能帮帮你。” 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燕洵低头看着,像是上辈子的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终于发现自己不再孤单了似的。 “有你陪伴就足够了。”燕洵喟叹。 想他曾经踽踽独行,孑然一身,从未想过有个伴会是什么样。 如今有人知他冷暖,有人知他喜怒,有人知他嬉笑怒骂,那便夫复何求,还要什么你挡在我前面,我挡在你前面的。 “大人。”镜枫夜声音暗哑,凑过来吻他。 在他心目中,燕洵永远都是那样,即便是些微的踟躇,也会很快变成昂扬的斗志。他都不敢喊燕洵的名字,一旦喊了,就像是一种亘古不变的仪式似的,高过雪山,低于沧海,哪怕是沧海桑田,山也还在,沧海也还在。 燕洵推开镜枫夜,道:“这不过是小事而已,边城可不是结束,而是起点。” 妖国境内奇大无比,里面的大妖、小妖无数,比大秦大不知道多少倍。燕洵可从未打算窝在小小的大秦小打小闹,他心中有宏愿,愿一生为之奉献。 忽然,‘咚咚咚’,有人敲门。 燕洵上前打开门,看到所有幼崽都站在外面。 “大人。”花树幼崽率先开口,“我们想好了,如果大人是忧心绿棉花的事,那我们就把这件事担了。绿棉花很重要,虽然残忍,但是道兵如果有了绿棉花,能少死不少人。我们这些幼崽没有为大秦做什么事,这件事便抗在我们身上吧。” “以后不让道兵知道绿棉花的来历,我们偷偷出城去妖国境内寻找铁爪鬣狗妖。” “大人,您可以惩罚我们,但是请不要丢弃我们。这件事我们想这么做,求大人答应。” 撼山幼崽站在最后面,他大声跟着其他幼崽们一起请求燕洵。 他除了是妖怪幼崽,还是卫守城的儿子,等幼崽们说完,他又说:“大人,也可以我一个人抗,我身份不一样,更方便,也不会有人厌恶保育堂。” 撼山幼崽自己偷偷藏着这句话,此时终于说了出来。 幼崽们都仰着脸看燕洵。 “抗什么抗,此事休要再提。”燕洵道,“你们还想不想做更大的事了?小汽车研究不研究了?炮弹研究不研究了?能在天上飞的大鸟研究不研究了?还想不想将来有一天带着我去妖国看风景了?现在不过是些许小事,我帮你们解决了,你们可得安心做事研究。” 见着花树幼崽又要说话,燕洵赶忙道,“你们可代表不了保育堂,京城还有幼崽,都忘了?” 说完这些,燕洵又安抚幼崽们,“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想想啊,咱们的绿棉花那般好用,到时候用上的道兵会不会感激我们?到时候咱们无需担心旁的,边城所有人都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燕洵说完,带着幼崽们一起去烤蛋糕。 巨大的,好几层的蛋糕,外面抹了厚厚的奶油,放了炸地金黄的面果子,还有淋了蜜糖的水果块,整个蛋糕都散发着甜香味。 “咱们吃不完这么多,不如去给欢哥他们送去点。”燕洵提议。 “恩。”撼山幼崽第一个点头。 知道绿棉花之事的人只有外城墙守城的道兵,杨琼早已下令封锁消息。而燕洵和幼崽们不会随便对人说此事,故而除了这些知情人,其他的边城军户和道兵们都是不知道的。 作坊里忙得热火朝天。 蚕房门口挂了厚厚的帘子,外面放着消毒水,孩子们进门前都要先洗手消毒,有的还要换身上的衣裳。 撼山幼崽抱着一个装蛋糕的木盒,绑在小铁驴后座上,然后骑上小铁驴去作坊。 到了蚕房外面,撼山幼崽把小铁驴骑到车棚里放好,抱着木盒到门口等。 他再来之前看过怀表,还不到半个时辰作坊里就要换班,欢哥刚好到了歇息的时候。 外面的日头毒辣辣的,撼山幼崽仰头看了看天,抱着木盒跑到阴影里蹲着。不多一会儿,一群孩子呼啦啦跑来,都在外面换干净的衣裳,然后去门口洗手消毒,又排着队,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带头点名。 喊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孩子喊一声‘到’。 点完名,蚕房门口的帘子掀开,欢哥率先出来,身后也跟着一群孩子。 他们同样在门口点名。 “你来了。”点名的时候欢哥就看到撼山幼崽了,等点完名他赶忙跑过来。 “我来送蛋糕。”撼山幼崽赶忙道,“大家先别急着走,每个人都有一块。要马上吃完,这个不经放。” “外面可真热。”欢哥擦了把脸上的汗,拿了块蛋糕吃了口,高兴的眯起眼睛。 “是啊,以前哪年都这样,咱们都没觉得热呢。”有孩子说,“都是蚕房里太舒坦了,咱们一下子从蚕房出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你还懂学问了。” “嘿,我也是听人说的。” 几个孩子哄闹起来,他们还要去饭堂吃饭,然后就可以回家了。每天干四个时辰,其余的时辰都不用在作坊,工钱按天计算。 撼山幼崽和欢哥一起找凉快的地方玩,等到晚上吃饭的时辰才分开。 月黑风高,燕洵和镜枫夜都身穿黑衣从火车站出来。 一路上避开明亮的油灯,专门走黑漆漆的小路,有耳听八方的镜枫夜帮忙,燕洵很轻松躲开可能会察觉到他们的人,顺利到了外城墙。 守着小门的人还是黄庭,晚上不用站在外面,可以进小门旁边的小屋里歇息。 “走。”镜枫夜低声道。 燕洵点头。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踩着台阶上了城墙,直奔杨琼歇息的小屋。 城墙上面十分宽阔,且坚固无比,连炮都能装上去,更别说建个小屋了。甚至城墙上有一整排的小屋,平时道兵会偶尔进去歇息,若是战时,则是受伤的道兵会临时进去躲避。 杨琼歇息的小屋没关门,燕洵和镜枫夜闯进去,随手关上门,手中一盏油灯缓缓亮起。 “燕大人?”杨琼猛然惊醒,看清楚是燕洵后,惊疑不定道,“这么晚了,燕大人来是有要事?” “杨琼,确实有要事。”燕洵凑近了,眼睛盯着杨琼,一字一顿道,“我要兵权。” “什么!”杨琼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燕洵了。 对于将领来说,手下的兵比命还重要。没有兵,将领就只是一个人,除非是经天纬地,修为顶天的大将军,否则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有手中有兵,那才是真正的将领。 燕洵忽然要兵权,还是大晚上的。 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杨琼忽然意识到,燕洵来,是没有惊动道兵的。 昏黄的油灯照耀下,站在燕洵身后的镜枫夜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提着油灯的手能证明这里还有个人。 杨琼顺着那只手看过去,莫名觉得镜枫夜的脸似乎看不清楚,只有他身上的龙鳞痕迹栩栩如生。或者说也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 那种蓬勃的,排山倒海的气势,让杨琼觉得毛骨悚然。 有一瞬间,杨琼几乎要跳起来攻击。 “此时非同小可,你且听我细细讲来。”燕洵似乎没察觉到杨琼隐藏在眼底的防备和攻击,他继续说,“这话要从绿棉花说起……” 油灯灯芯发出‘噗’的声响,玻璃罩里面的灯油正在逐渐减少。 即便是没有风,灯光也微微摇曳着,小屋里三个人的影子随着灯光不停地变化,有时候狰狞无比,有时候又突然静止不动。 燕洵长长吐出一口气,静静地看着杨琼。 他一边说事情一边想了很多,见杨琼一直皱眉沉思,便道:“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牺牲很大,甚至可能背上骂名,你可以拒绝,但此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燕洵今天来没喊杨将军,喊的杨琼的名字。 这不是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对决,而是燕洵自己的私事。 “你的牺牲更大,不怕背上骂名吗?”杨琼反问。 燕洵笑了下,灯光中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一块块阴影打在脸上,却依旧不掩俊美,声音也依旧清澈,“我既然来了,自然是早已想好。” “罢了,既然燕大人如此,那我便答应。”杨琼下了床,郑重其事地冲着燕洵拱手。 此时镜枫夜提着油灯后退,他的身影没有再融入黑暗,反而显得清晰无比,身上的那种气势也没了,让杨琼误以为自己先前的感觉只是错觉。 “多谢。”燕洵也郑重其事的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