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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个时辰后,玄湛突然发起了高热。 “陛下这是中毒所致的高热,不能捂紧发汗退热,否则只怕适得其反。”孙敬诊了脉,神色肃然,转头对全安道,“快拿些凉水来给陛下冷敷,看能不能将热度降些下来。” 全安连连点头,“是是是……” 云恸一听孙敬所言,忙将覆在玄湛身上的锦被掀了开去,因为高热,玄湛身上刚换上不久的干爽寝衣已经浸湿了大半。 他一看,忙跌跌撞撞的起身想去柜中寻干净的寝衣。 福全见状,忙扶住他,“主子,您在此处守着陛下,您要什么,奴才给您去取。” “陛下衣衫湿透了,快去寻干的衣服来……”云恸嗓子有些嘶哑,“……孙大人说陛下现在不能捂着,取一床薄被来……多备两样。” “是,奴才记下了。” 扶着云恸在榻边坐下,福全才匆匆转身去取云恸吩咐的寝衣和薄被。 待他取来,全安也正好把凉水拿了来,云恸接过凉水浸过的布巾仔细敷在玄湛烫手的额头上,又与全安一起将他汗湿的身子擦干净,给他换上干爽的寝衣,换上了薄被。 一通折腾下来,汗是不见出了,但是热度似乎没有多少消退,一直冷敷了半个时辰,云恸摸着那依然烫手的额头,慌乱跳动的心几乎要将他的胸腔震碎。 虽冷敷没有明显的效用,但除了此法再无他法,仍然不敢停歇用此法替皇帝退热,只求哪怕是起些微的作用也好,只要能拖延暗一将药取来便好。 事关皇帝生死,暗一一路打马狂奔,竟生生缩短了一半的时辰,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太医院,取了药折回谷中后,那匹千里挑一的御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沬了。 “孙大人,药取回来了!药取回来了!”福全一直守在门口等着暗一取药回来,不到小半个时辰,脚底下踩着的那块地皮子都差点被搓出火星子来,好不容易瞅见人回来,连规矩也顾不上了,立即扯着嗓子便喊。 听到他的呼喊,孙敬疾步从屋中出来,正好见着暗一从累至倒地的马背上栽倒下来。 “小心——”暗一手一撑脚一点,险险避开了栽倒的马,一个猛力的鹞子翻身稳住了身子,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递给孙敬,“孙大人,药取回来了。” 孙敬也顾不上其他,探手接过,一边翻开一边吩咐福全,“快去取些烈酒来!” “是。” 云恸守在床榻边,听到外边的动静,僵着手替玄湛换下额上的布巾,想要压下胸腔中砰砰的突跳,可是,耳畔那响若雷鸣的响声却久久也无法平息下来…… 看着那垂放在被子上的手掌,云恸注视良久,最后终是略显迟疑的伸手握住。 看着握在掌中的手掌,云恸有些微微的失神,从他回京入宫到现在,这么长的日子,他从未仔细的看过这人。 一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愿。 这个独掌乾坤傲视九霄的帝王,扰乱了他全部的人生。 他生在云家,处在这样一个让帝王让朝廷忌惮的风口浪尖的位置,他想过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削官去爵、罪及己身、遣家散族……什么他都想过,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从未想过他竟让他以男子之身雌伏于他,甚至将他禁锢在九重深宫,当他以为这乃他此生最大的噩梦时,竟又让他如同妇人一样怀胎孕子,让他几乎绝望至死……要说恨,他是真恨他的,要是怨,也是怨的。 可是…… 有关幼时对这人的印象已经完全模糊了,除了记忆深处的那声阿湛哥哥和那甜香的杏仁奶香,他对那遥远的一切早已经遗忘得只余下浅浅淡淡的薄影。 对于这人,他印象更多的是让天下人口耳相传的英明睿智的帝王,而不是幼年时那个亲厚如同兄长的‘阿湛哥哥’。 他离京时,尚且只有四岁,这人也只有十二岁,这中间相隔了十几年,甚至他们还同为男子,他不知道,他所谓的情爱恋慕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 他说,他想要他做他的妻子,他只想做他的夫君,不掺杂任何旁的事,无关他们彼此的身份,也无关朝堂的权衡,他言语那般恳切真诚,可是他却始终无法相信他所言,只因这一切的开端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残酷…… 他对他所做的这一切,相对他所言的情爱,他更宁愿相信,这只是他作为帝王身为一国之君,对朝廷对功高震主的云家的制衡。 他知道,到如今云家在民间一代又一代积蓄下的威望,在军中一代又一代累积下的威信,对皇家而言确实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他也知道无论是谁高坐帝位都会忌惮云家的存在,他有心削弱云家的势力和军权他也理解。 从一开始,他一直以为这人是用这样的方式和手段来折辱于他,他以为他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要将云家铲除。 他以为他没有直接以雷霆手段将云家覆灭,只是忌惮云家手中那最后一张底牌,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折辱他的方式迂回而为…… 可是现在…… 他所坚信的这一切似乎在动摇,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以为的…… 握紧掌中骨骼修长的大掌,云恸轻轻将额头抵在他青白的手背,低声喃喃轻语,话语很轻,轻到让人几乎以为那只是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