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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鸣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自己受伤那段日子,周世襄对他是多么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啊,如今却为了伤害自己的霍家寨骂他,对他生气。他收回手,继续伤春悲秋的注视着周世襄,霍泓和他的霍家寨让人好生为难啊,他想,也许他们死绝,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周世襄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打量着跟在身后那帮臭名昭著的大兵,想着如何挽救林鹤鸣的名声。当初江石也是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想要踏平邻国,才会遣他出征,让他殒命。 对照着此情此景,他终于在林鹤鸣身上找到他们除相貌以外的第二个相同之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周世襄知道一切都过去了,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的将来,所以绝口不提往事,就让过往埋在记忆深处,等到自己满头银丝时,能够拿出来回忆感慨一番,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你变了。”周世襄忽然开口。 林鹤鸣未能全然领会他的意思,满心以为他在讽刺自己,遂冷笑一声:“我是哪里不像你的前人了?” 周世襄听出他在吃醋,私心认为他近来变得敏感,这样很不好,就去握住他的手掌极温柔的揉了揉:“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坏脾气对我?” 林鹤鸣受不得他这样温柔的责备,立刻缴械投降:“我道歉。” 周世襄极为满意的亲吻他的手背,然后满含怜爱的抚摸他的脸颊:“好小孩。” 林鹤鸣听了这话,几乎是要心碎了——周世襄从未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或者说是大人,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是白费了。 “嗯。”他低低的应一声,相当没有骨气的倒在周世襄身上,头靠着他的肩,微合着眼睡去。 他暂时将自己从爱河里抽离出来,思想就逐渐清明了,慢慢的恢复了刚见到周世襄时的行为举止,使他看起来神秘而深有城府,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你并不爱我。 他暗自想着,像藏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小兽,十分忧郁凄苦。 周世襄忙着安置林思渡部同行的大兵,并且想要制定出一个不会伤及无辜的剿匪方案,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自怜自艾的林鹤鸣。 张晓寒现在的任务不拘于站岗了,周司令不在山上的时候,他兼管林鹤鸣的生活起居,负责让他在这里有宾至如归之感。 今天林鹤鸣是格外反常,他似乎在周世襄书房里翻找出一点奇怪的东西,就地坐着专心致志地看了一下午,直到周世襄从山下归来,声音传进书房,他才做贼心虚的把书塞进原来的位置,故作深沉地走上楼。 周世襄注意到他近来都是闷闷不乐的,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两阶拦住他的去路:“怎么总提不起精神?” 林鹤鸣立刻露齿一笑:“宝贝儿你多心了,我精神很好。”说完就绕过他,头也不回的提步上楼。 周世襄累了一天,一脸一身的汗,头发和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极了,他把制服一脱就扔向楼下,张晓寒稳稳接住,望着他上楼的身影,忽然觉得家里很不对劲。 林鹤鸣走回房间后,立刻把房门反锁起来,竖起耳朵听门外传脚步声,他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的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双眼冷若冰霜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似在思考,似在模仿,一言不发。 听着隔壁房间内传来的水声,林鹤鸣估摸着时候到了,换上新制的蓝色制服,出去敲门:“今天该我和晓寒上山巡逻,我走啦!” 林鹤鸣的语气很是轻快,周世襄没有听出不妥来,只一面在身上打肥皂,一面应声:“注意安全,出事别管别人,自己先跑。”周世襄并非是教他出卖队友,而是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深入虎穴。 自从林鹤鸣吩咐林思渡的人在霍家寨外安营扎寨后,小王庄就不必再受匪害,转而变为兵灾,因为林鹤鸣只向他们提供在山上的饮食起居一应用品,而不向他们提供乐子,这帮在林思渡手底下横行霸道的大兵们,也就按耐不住,要去祸害附近百姓了。 周世襄曾叫他们统统滚回沪城,可林鹤鸣对此持一个冷处理的态度,那名领兵的长官许慎又仗着有人撑腰,就是不走,他也无能无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霍家寨的人通常会趁夜从小道下山,去稍远一些的木樨镇上打家劫舍,以维持寨中的补给。先前有几次,周世襄部的夜间巡逻小队在山道上与他们狭路相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折了几名士兵,所以他才会对林鹤鸣如此叮嘱。 林鹤鸣浅笑着应一声好,转身下楼了。 他今天下午找到了周世襄的宝贝,是一本破旧的日记,其年代久远,已有十年之久,是从1911年开始写的,其间断断续续记载了许多奇异的事情,包括周世襄的来历和前世的记忆。 林鹤鸣翻看一下午,认为那不像是一本日记,倒更偏向于是第一人称的志怪小说。 兴许,周世襄的理想是做一个小说家?他默默然想着,与张晓寒一道去夜巡了。 第53章 ============================== 已是夏季,白天骄阳如火,高挂天边,像要将人放在大地这块铁板上炙烤一般,只有步入夜间,才有些许凉风穿过山间,伴着叮咚的泉水把积蓄一天的热气散去。 今日是林鹤鸣头一回出门夜巡,在山上待这许久,他一向是窝在办事处里闭门不出的,初来时带的一应地图和画纸只是摆设,目前为止,他对地形都不熟悉。山路崎岖,由不得他奔跑撒野,只能够就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