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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折回院内,他拉起肖一的胳膊道:“与我同去。” 待他引着肖一赶到大殿的时候,悯怜已经端居上座,指间正捏着他那把桃丝竹折扇;扇面紧合,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上的茶杯外沿。 魏寻总觉得悯怜这不经意的动作里隐隐露着些与他本人惯常的淡定从容不相符的焦躁。 但这不是最让魏寻惊讶的,他更惊讶的是看见了在悯怜身侧倒着的许清衍。 许清衍眼下暗青,面容惨白,瘫倒在椅子里,神思倦怠地合着眼;并不如往常一般热络地与悯怜或是旁人寒暄。 旁人! 魏寻这才来得及看了眼身边,他之前只探得来人之中不乏修为高深的前辈,此刻细看下才发现在场的俱是各派掌门与座下得意弟子。 来得竟这样全,阵仗比起当年的问道大会来也不遑多让。 “魏寻参见师父,见过各位掌门。”他上前行礼,暗中拽了拽肖一的袖子。 肖一没有出声,只默默地跟在魏寻身后也全了礼数。 许清衍闻声抬了抬眼皮,看了看魏寻又看了看悯怜,张了张嘴又无力地咽了回去。 师父脸色不好,魏寻有些担忧地释出丝丝灵气,想探探许清衍的状况,却又总被什么东西拦了回来。 倒是悯怜含笑道:“许掌门大病初愈,刚才又陪着我们讨论了许久,想必已是乏累至极,今儿的正事儿便由我来说把——” “寻公子,可准备好了?收拾收拾便与我上路吧。” 他的声音一点也没变,温和中又透着丝丝寒意。 魏寻没想到事情竟然来的这样快,隐隐觉出些诡谲的气息。 若在以往,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拦在师门与悯怜之间,但此刻他看了眼身边垂着头的少年—— 他看不见肖一的脸,却总想起那双泛了红的眼,想着昨夜玄机仙人的话。 虽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但他知道此刻是不能了。 “魏寻无才无能。”他上前一步,抱拳行礼,“侥幸逃出不暮海已是得上苍垂怜,凤囹圄的封印是上古父神的血脉结界,魏寻一届凡人,自觉爱莫能助,还望诸位另择贤能。” “是吗?”悯怜笑意不减,“寻公子谦虚,那悯怜也只好依你所愿。” 殿内顿时沸反盈天。 多少年来不暮海的事传得既神秘又邪性,是因为没人有本事去一探究竟;那里面牵扯着上古父神血脉和灭世异兽的秘辛。 神仙的事,凡人又如何道得清。 没人愿意卖这个万一。 可偏生魏寻能从不暮海脱身的事已经在稍大些的门派里传了个遍,虽然传闻不一,但无一不透露着一个讯息—— 此人只怕早已有了众人未知又难以匹敌的能力。 所有人都忌惮着这股力量,却又无不畏怯于这股力量,没人敢作了那出头的鸟—— 除了悯安派。 悯众的拜帖来的恰到好处,引着众人拧成一股绳,现下来这里的人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是来给魏寻下绊子的;他们只盼着世上没有了魏寻这个人,便可以永绝后患。 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权权代表着悯安派心意的悯怜为何会突然反口? 没有人愿意在这紧要关头轻易放弃除掉一个自己奈何不得的心腹大患的机会。 起尽悭贪嫉妒,生机狡,无限张罗! 此刻这些人口中净是些天下苍生,正道大义。 百口嘲谤,万目睚眦。 好像魏寻这个人生来就合该为了他们慷慨赴死,但凡皱一皱眉头就是宵小之辈,贪生忘义。 甚至都忘了去掩饰此次的不暮海之行明面说的是加固封印,而非以命生祭。 倒是薛成訾没有言语,因为他比在场的泛泛之辈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乜着眼睛偷瞄着魏寻和肖一。 新雨涤过的天亮堂干净,殿内地砖亦打扫的润亮,泽若墨玉,鉴着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魏寻端着心中最后那一点恭敬看向许清衍。 他在满殿的诘问与指责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卞星灿离开时的那一抹解脱,心中竟生出一丝妄念。 他想知道,如果今天被为难的人是江风掣,许清衍可还会不置一言? 他不是盼着许清衍真的能佑他周全—— 一句话,哪怕就一句。 也许只要许清衍在这时候还愿意说一句护着他的话,他就真的甘愿像这些人口中说的那样,为那些所谓的“天道苍生”捐躯就义。 师父,您对我的严苛忌惮我记得,可您对我的恩情回护我也没有忘,您的不得已我亦尽皆了然…… 他想着。 他敬许清衍是真心的。 他只可笑地发现自己已经两次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却还是可悲地记不住卞星灿的教训,总是要觊觎着一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是第三次了,终还是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容得下他。 生如逆旅,茕茕无依。 蜉蝣一生左不过是别人的弃子。 卞星灿的,魏庭安的,许清衍的—— 弃子。 这时候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掌心。 那手触之寒凉,骨节分明。 他转头便看到肖一。 少年人正抬着那双狭长的凤眸望着他,眼神里除了那经年未变的坦然,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