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富裕限制了对贫穷的想象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全村一共也没有几十户人家，在这里发生点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能传到每一名村里人的耳中。 对这个电都不通的山村来说，平时见到一个乡里的人就不错了，县里的领导能来这里已经他们想象的极限了。 今天却来了五名他们向往中非常遥远的大京城人，这对村里人的冲击要比一场婚宴可要大得多了。 不仅衣衫破旧脏兮兮的孩子趴在土墙上狠狠瞪大眼睛，整个村里的村民都站在远处带着敬畏和羡慕啧啧称奇。 几个胆子稍大点的调皮孩子蹑手蹑脚的凑过来，仅闻到一股好闻的香风后就惊异的炸了，仿佛醉了一般跑到很远的土坡上傻笑。 似乎闻一下那干净到不像样的城里女人身上飘出的香味都是天大的美事，这种经历甚至能让他们在几十年后回忆起来都能美的笑了。 小菊和燕子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后，忍不住的笑了，虽没有笑得花枝招展，但也足以让这里的一群只在几张稀罕年画上见识过“天仙美女”的村汉眼珠子都掉地上了。 新郎家的父母和村里的老村长都跑出来迎接贵客，而那些村民都很自觉地躲到一边在远处凝视，眼神简单到甚至不夹杂嫉妒。 新郎家是一间破窑洞，唯一新的地方就是门口挂着的鲜红色的布帘，以及两旁贴着的喜字了。 一名戴着毡帽的中年人手里捧着一个米盒，一边倒退着撒米一边喊道，“一撒谷，二撒粮，新媳妇下花轿……” 米盒里有花生，村里的孩子笑闹着抢地上的花生，低着头弓着身子窜来窜去乐此不疲。 “糖！” 孩子中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一时间围观的大人们，不管是老的还是年轻的，不管是女的还是男的，都蹲下身子抢糖吃。 林枫撒了不少糖，因为他看的心酸，想象不到，竟然有结婚都买不起喜糖的事情发生。 “这糖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是奶糖呐，城里人才吃得起的东西。” “真甜，奶味儿真香！” “一对对的鱼吆水上漂吆，一对对山羊崖畔上跑吆……咳咳……”大丫被嘴里的糖水给呛到了。 婚礼仪式举行完，老村长走过来喊一声，说道，“这几位是大京城来的客人，额们都欢迎。” “噢。”村里人发出整齐的一声，然后使劲地低一下头，但是没有欢迎的掌声。 “呱唧呱唧呀，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老村长使劲拍着手掌喊道。 一阵整齐的掌声结束后，一名脸上同样布满皱纹的老人领着一对新人过来敬礼，“向大京城里的客人问好。” “你们好呢！”新郎新娘一起说道。 “好，我们好，也祝你们……”高月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了，她看到新媳妇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而新郎看上去都超过三十岁了。 “好！”高月有点艰难的把这个好字吐出嘴，然后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了新娘子。 “两张十块的钱！”老村长惊诧，喊道，“这怎么好呢，这怎么好呢。” 新娘子不敢接，高月塞给了她，强笑道，“这是我们几人共同的心意，收下吧。” “收下，收下，别客气了，留着存起来应急用。”王晓喊着说道。 “新娘子，快收下吧。” 林枫也说道，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好，今天这样的场面对他冲击实在太大了，他以前从没想到会有这么穷的地方。 吃饭的时候，林枫更是心酸的受不了，第一道菜双鱼，鱼竟然是一对木鱼，上面浇了一点汤汁，就连这点汤汁也都要用来蘸馒头吃。 肘子也是木头块染上的酱油色，整个宴席上其实就只有两道菜，一道羊肉汤，一道辣椒煮白菜。 “二锅头烧酒掏钱买，为待那亲朋拿出来，一样的烧酒一样的菜，一样的朋友一样的待……” 大丫的歌声还是一如的清脆、悦耳，但在林枫的耳中却不再动听了。 林枫整个人都是木的，心是悲哀的，以前的他竟然不知道“富裕”竟然限制了他对贫穷的想象。 村里人可没有林枫这样的感触，他们的感觉是日子在一天一天的慢慢变好。 以前的时候每年都有人饿死，可现在这样的事情没了，政府每年都会给村里一部分粮食，虽然不能吃撑了，但总是饿不死人了。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最后选出一名稍显白净点的年轻人，让他走了过来。 他问道，“这是照相片的机器吗？” “对，这就是照相机！”林枫让武老三把相机递给他，可他却不敢接。 “咦，这东西金贵，额们可碰不得！”老村长加大音量说道。 他生怕村里的年轻人碰了这金贵的相机，要是弄坏了，整个巴掌坳村也赔不起。 “你们照过相吗？”林枫问他们，心里酸酸的特别的不是滋味。 “山里的人照相片干嘛，听说照相片是很花钱的，就长这一个样子了，也不用照相片。” 老村长嘴上这样说，可一双小眼睛却望着照相机看，眼神中透着渴望，他活了快一辈子了，怎么可能不想照张相片留给子孙做念想呢。 “我给你们照相吧，不收钱，照完后，我会让当地的同志把照片洗出来，然后他会给你们送回来的。” 林枫要满足他的这个愿望，满足整个人村里的愿望，他也要给自己记录下这个山村的景色。 村里的老人，年轻人，咧着大嘴露出纯真笑容的孩子，那些穿上自己最新的衣物和城里人一样爱美的女人们，新婚的夫妻，老窑洞，旧石磨，大海碗都是他抓怕的对象。 林枫沉默着把这里的一切都纳入眼底收入相机，最后他在孩子们的带领下，沿着一条蜿蜒而上的土路来到了一处最高的山坡上。 相机咔咔咔的按着快门，把整个村，整个能看到的黄土高原都拍了下来，他要把一九八零年的巴掌坳全都记录下来。 然后再过二十年，他再来到这里，看看这里的变化，他要为这片高原做点事，他要改变这片高原，他要改变这里人的命运。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生出，一个超越普通人想象的庞大计划在他心中发芽，一个最伟大的人类工程在脑海中一点点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