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江絮小流氓当久了，完全不知道诚信这两个字怎么写，越想越觉得计策可行。

    时间临近下班，众人都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李思傲瘫在椅子上，长时间没吃肉，虚的不行：“江絮，附近新开了家烤鸭店，咱们明天凑钱买只鸭子吃吧。”

    江絮心想你吃什么鸭子，我穷的都快去当鸭子了。

    彼时顾轻舟刚好从办公室出来，他目光习惯性扫过外间，在江絮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又收回视线，径直朝外走去，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仿佛今天中午那番话并不是他说的。

    顾轻舟在尝试着寻找一个方式，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他不能总是深陷过去无法自拔，恨意带不来任何东西，只会将现有的一切摧毁殆尽，而归根到底，顾轻舟心中所有的恨都来源于江絮身上，他很难去分析这恨意的背后掺杂着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只能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江絮当初甩了他，那么他也甩江絮一回，这样，心里大概就会好受一些吧……？

    顾轻舟不知道答案，他只能去试，试过了才知道，这些年的折磨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这样无止境的重复下去。

    他想的有些出神，连江絮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都不知道，就在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江絮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衫，笑着和他说话的样子与冷酷的气质极其不符：“我送你回去。”

    顾轻舟闻言，顿了顿，而后淡淡挑眉：“怎么，想清楚了？”

    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唇角微勾，神色有些倨傲，抬眼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讥讽，确如江絮所说，不是讨人喜欢的模样。

    这时候就显出没皮没脸的好处来了，江絮十分光棍的点头承认：“嗯，想清楚了。”

    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大爷。

    这个答案在顾轻舟的意料之中，他闻言并不讶异，静默一瞬，而后侧身让开位置，转而坐到副驾驶，当江絮准备开车送他回家的时候，他却道：“不急，先陪我吃顿饭。”

    江絮心想大晚上的，回去睡觉多好，吃什么饭，他搭着方向盘，指尖飞速敲击着，却也难得好脾气的询问道：“行，你想去哪儿吃？”

    顾轻舟说：“我不知道。”

    江絮闻言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顾轻舟有些欠欠的，也没有再问他，自己做主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个夜市摊，有时候在酒店吃好是好，却未必有小地方来得热闹。

    这边放眼望去全是烧烤摊，空气中都弥漫着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顾轻舟见江絮自来熟的在露天餐桌找了个位置坐下，只能跟着在旁边落座，却发现桌上全是油渍，眉头微皱，抽出纸巾擦了擦。

    顾轻舟少爷病很严重，他睨着江絮，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我不喜欢吃油烟重的东西。”

    江絮一边看菜单，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没事，你看着我吃。”

    顾轻舟闻言顿了顿，不动声色抿唇，而后冷笑着反问：“那钱也是你付？”

    江絮立刻把老板叫过来，点了一份清淡的三鲜煲，他从筷桶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顾轻舟，十指交握，抵着下巴，一双狐狸眼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我穷光蛋一个，当然是顾总你付账。”

    路边的小摊有时候其实比酒店的菜要更好吃些，有一种淳朴自然的家常感，顾轻舟没说话，只一口一口的喝着汤，味道浅淡鲜美，衬着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尽是烟火气。

    江絮这段时间把胃都饿小了，点了一份烤年糕，吃一半就撑的不行，又见对面有卖水果冰粉的，买了两碗回来，和顾轻舟吃的干干净净。

    老板过来结账的时候，江絮直接抬手指向顾轻舟，笑的张扬：“他付账。”

    老板闻言把账单递给顾轻舟，而后者面无表情看了江絮一眼，从上衣里掏出钱包付账。

    江絮白蹭了一顿饭，心情颇好，他把外套随手搭在肩上，似乎想来根烟，摸摸口袋，却又打消了念头，对顾轻舟道：“吃也吃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大概是因为烧烤摊多的缘故，空气总带着些炭火的灼热，顾轻舟抬手解开领口扣子，不知想起什么，扯了扯嘴角：“真难得，江絮，这世界上也只有钱能让你这么听话。”

    以前谈恋爱时没享受到的待遇，现在却全都享受到了，不得不说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江絮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纠正他：“换个角度想想，你有钱，我就听你的话。”

    顾轻舟闻言当然是高兴不起来的，他见江絮走在前面，迈步跟上，冷冷问道：“听我的话？我让你去死，你去吗？”

    江絮拒绝的干脆利落，伸了个懒腰：“不去，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

    他总是能轻易把顾轻舟惹得恼怒不已，却不是因为言语，而是那幅漫不经心的作态，好似从来只把他当做一个随意逗弄的玩物。

    上车后，二人一路静默无言，谁也没和谁说话，等抵达顾轻舟家楼下时，江絮不期然想起自己上次把顾轻舟按在车门上强吻的事，无意识摸了摸鼻尖。

    顾轻舟不知是不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从钱包里抽出今天的那张银行卡，用指尖夹着递给江絮，却在后者伸手欲拿时，又收了回来。

    江絮觉得顾轻舟好像在调戏自己，挑眉看向他，声音低沉，无声骚动人心：“嗯？”

    顾轻舟捏着那张卡，就像捏住了江絮的命脉，眼眸黑白分明，听不出情绪的道：“天下没有不付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江絮，我的钱没有那么好拿。”

    江絮心想自己今天确实没做什么，还白蹭一顿饭，拿钱拿的也不安心，但他第一次接这种活，实在没什么经验，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向顾轻舟，试探性问道：“要不我亲你一下？”

    当小情人不就是亲亲抱抱呗，江絮觉得挺简单。

    顾轻舟闻言无声眯眼，带着丝丝危险的意味，正欲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开口，江絮就已经先一步倾身过来，单手扣住他的后脑，猝不及防给了一个带着浅淡湿意的吻。

    不同于上次带着挑衅和报复意味的吻，这次极尽温柔，像一张绵密的网，不动声色便将人网的密不透风，顾轻舟没料到这出，瞳孔微微放大，抬手想把江絮推开，却反被他扣住手心抵在车窗上动弹不得。

    江絮见顾轻舟倨傲冰冷的神色出现丝丝裂痕，笑了笑，故意低声逗他：“怕什么，我不白拿顾经理的钱，嗯？”

    说完又俯身噙住了他的唇，探入舌尖，辗转逗弄着，而顾轻舟不知为什么，闻言身形僵了僵，却也没再挣扎，无声攥紧指尖，任由江絮抵在车窗上为所欲为。

    他们从没有像这样亲吻过，高中仅有的几次，也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淡的让人来不及回味。

    江絮大抵觉得顾轻舟挺有意思，平常在公司冷冰冰居高临下的，一到这事上反而乖的不行，让怎么样就怎么样。当空气开始逐渐稀薄时，他终于缓缓离开顾轻舟的唇，却见他清冷的眼尾染上红晕，墨色的发丝也落下一缕，无力喘着气，竟有几分被人糟蹋的错觉。

    很勾人。

    江絮笑了笑，从他指尖把银行卡抽过来：“怎么样，顾经理，还满意吗？”

    顾轻舟闻言，失神的双目终于缓缓聚焦，他无声收拢空荡的指尖，冷冷看了江絮一眼，模样有些狼狈，而后坐直身体，打开车门下车，脚步虚浮。

    江絮见状也跟着下车：“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顾轻舟没说话，喘匀气息，却在转身离开时，把车钥匙扔给了他，眼眸内敛沉静：“明天过来接我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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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谁逮谁

    顾轻舟比女人还麻烦，这是江絮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他接过车钥匙，在指尖绕了一圈，然后爽快答应：“行，明天我来接你。”

    车灯亮了亮，而后在夜色中驶离，夜风将发丝吹得凌乱，有几根险些扎进眼睛，顾轻舟转身走进电梯间，里面墙壁贴着半光滑半磨砂的碎镜，清晰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衣衫微乱，唇角泛红，一向不带情绪的眼中还有未来得及褪去的水意，平日的冷静自持陡然变得支离破碎，仅仅因为江絮的一个吻而已。

    顾轻舟看着，忽然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

    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江絮总是能将他所有的情绪轻易摧垮，然后在自己尚且泥足深陷的时候，干干净净抽身离去。

    电梯抵达楼层时，叮的响了一声，楼道寂静空荡，地面瓷砖干净得能映出顶上的白炽灯光，顾轻舟回家后，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又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在欢快的背景音里慢慢翻看。

    他性格偏向孤僻，对于外界大热的事物并没有什么兴趣，厌恶吵闹，却又不喜欢清净，总是处处充满矛盾。

    顾轻舟的目光慢慢巡梭过书页，不经意落到一首诗上，前句还没读完，不自觉就看向了最后一句——“愁边动寒角，夜久意难平”。

    他记忆很好，多年前学的东西，现在也没忘，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老师当年对“意难平”三字的解释，多指不能释怀、放不下，不甘心的感觉。

    不甘心？为什么不甘心呢？

    空气有片刻静默，顾轻舟缓缓合上书页，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知想起什么，找到手机给江絮打了个电话，第一次没有人接，第二次才接通。

    江絮正在上楼，隔着话筒，脚步声听得分明，连开门转锁的动静都一清二楚，他见是顾轻舟打来的，眼皮子不自觉跳了一下，直觉没好事。

    顾轻舟问：“你到家了吗？”

    江絮开门进屋，总觉得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关心这个，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乐道：“怎么，你在我家埋伏好想杀我啊？”

    顾轻舟没有理会他的不正经，只是提醒道：“明天早上记得过来接我上班。”

    江絮懒洋洋瘫在沙发上：“嗯，我知道，你说过了。”

    顾轻舟又补充了一个要求：“明天给我带早餐。”

    江絮闻言挑了挑眉，心想我自己都不吃早餐，怎么给你带早餐，抓了抓头发，心道顾轻舟真是麻烦，只能点头答应：“行吧。”

    顾轻舟淡淡阖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太阳穴，想起自己高中给江絮送了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早餐，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怎么，你很不情愿？”

    江絮捂住话筒，无声念叨了一句“麻烦精”，心想这年头当鸭子都这么难，不仅要出卖色相，还得兼顾司机和保姆的活儿，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半真半假的道：“没有，我可情愿了。”

    顾轻舟没有再说话，那头一时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片刻静默后，他挂断了电话，仿佛深夜打这一通电话，只是为了提醒江絮给他带早餐。

    听着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江絮心想有钱的真是大爷，他睨着手机屏幕，不知想起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把顾轻舟的通讯录备注改成了顾大爷，自己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海城最炎热的季节已经过了，天气渐渐的开始转凉，道旁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枝叶悄无声息的变了颜色，江絮清早去了趟银行，给家里汇了点钱，这才到顾轻舟家楼下等着。

    车里有些闷，江絮坐不住，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就见他正靠在车门边打游戏，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反正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顾轻舟走过去，屈指敲了敲车窗，唤回他的注意力，面无表情道：“我的早餐呢？”

    江絮闻言抬头，然后把游戏按了暂停键，眼神有片刻迷茫，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恨的牙痒痒：“……我忘了。”

    顾轻舟静静看着他：“你不是忘了，你只是从来没把我的话当做一回事。”

    如果从清早开始，心情就十分糟糕的话，那么接下来一整天也好不到哪里去，很明显，江絮把顾轻舟本就算不上好的心情搅得一团乱。

    他见顾轻舟一言不发的坐上副驾驶，抓了抓头发，心想这人真小气，江絮打开车门坐上去，然后伸长手臂，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顾轻舟，碰了碰他的肩：“喂。”

    顾轻舟皱了皱眉，神情不善：“干什么？”

    江絮翘着二郎腿道：“吃早餐啊，你也太不禁逗了吧。”

    袋子里有一杯咖啡，还有一份鲜花饼，原本平常挺难排队的，八点就卖空了，江絮今天起的早，正好赶上她们家开门，就给顾轻舟带了一份。

    顾轻舟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在逗自己，抿着唇没说话，一时有些拉不下脸，也没有要伸手接过早餐的意思。

    江絮总说顾轻舟欠欠的，其实他自己也欠，没事总爱耍人玩，他偏头看向顾轻舟，凑过来似笑非笑的问道：“生气了？”

    顾轻舟没理他，淡淡偏头，看向车窗外面。

    江絮见状，狐狸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捏住顾轻舟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压低声音，在耳畔半真半假的问道：“顾轻舟，你怎么比女人还爱生气啊？”

    江絮总是能准确无误的在雷区疯狂蹦迪，顾轻舟以前长的瘦，模样又漂亮，没少被人说像小姑娘，这辈子最讨厌别人拿他跟女人比。

    顾轻舟这下就算不想生气也不行了，他抬手攥住江絮的衣领，无声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江絮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比女人还爱生气。”

    他紧贴着顾轻舟的耳畔，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笑着偏头，在他唇上飞快亲了一下，补充道：“嘴好像也比女生的要软……”

    这番话近似于调戏了，顾轻舟闻言身形微顿，攥住他衣领的手无意识松了力道，江絮趁机抽身离开，然后把早餐直接塞给他：“吃吧，都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