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共识 和离改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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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二老爷没有让裴锋失望,随即沉声开了口:“终究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此番裴瑶纵有错,也是罪不至死,所以我可以答应让你们去见长公主,当面与长公主把一切都说清楚。但如果长公主知情后,看在孙女和多年婆媳情分的份儿上,不肯如你们的愿让裴瑶‘病逝’,你们也不得再不依不饶。” 顿了顿,“长公主尊贵了一辈子,自来目无下尘,若是让她知道了裴瑶的真实身份,纵然她不会要裴瑶的命,活罪却肯定是免不了的。大家都是聪明人,岂能不知道这世上当婆婆的安了心要折腾儿媳妇,多的是让儿媳妇生不如死的法子?且那个过程不是一日两日,势必是长年累月,所以裴瑶也算变相受到严惩了,让她直接‘病逝’跟这严惩相比,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你们仔细想想吧。” 裴锋一听这话,就明白自家二叔的打算了。 若只保裴瑶到淼淼被赐婚后,前脚女儿才被赐了婚,后脚当娘的就死了,那些明里暗里羡慕妒忌淼淼和长公主府的人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说淼淼‘不祥’、‘克亲’之类的,那就算淼淼被赐了婚又如何,皇室一样可以出尔反尔。 便不好公然出尔反尔,不还有让淼淼‘病故’这个法子么? 所以裴瑶不但眼下不能死,至少在淼淼被赐婚后的一两年、两三年内,也不能死,最好能等到大局定了,大家已经论功行赏过了,她再死也不迟,——到底还是二叔考虑得更周全,难怪在家族大事上,父亲虽是当兄长的,反倒多数时候都听二叔这个弟弟的。 裴锋想着,给裴二老爷帮腔道:“沈大人、二弟,二叔说的极是,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岂不是太便宜裴瑶了?当然得让她一直活着,一直受罪,才算是让她真正受到了惩罚,你们也才真正出了气,对不对?况如今又是大过年的,沈太太也正怀着身孕,沈大人与二弟就当是她腹中的孩子积福了吧。” 可惜沈恒与裴钦都不买账。 沈恒直接冷笑道:“让她活着,才好继续找机会谋害别人,就跟那隐在草丛里的毒蛇一样,虽然见不得光,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看似平静无害的,却一得了机会,便会立时扑上前,张开毒牙,狠狠咬人一口吗?当年心慈手软犯过的错,如今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我们夫妇的孩子也不需要通过放过一个如此歹毒之人来积福,我们自来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我们的孩子自然也会平平安安,福泽深厚!” 裴钦则道:“裴二老爷与裴世子这般拼了命的也要保住裴瑶,不是因为什么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不是她罪不至死,而是因为淼淼很快就要被赐婚给八皇子府的皇孙了,她万万不能死,以免坏了你们的好事吧?就别再虚伪的玩儿什么以情动人了!” 裴二老爷立马不善的看向了裴锋。 这事儿全家拢共就几个人知道而已,裴钦怎么会知道? 裴锋让裴二老爷看得讪讪的,他方才只是想让二弟知道利害关系而已,想着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裴家的人,就不信他真一点也不盼着裴家好,——谁知道他竟真吃里扒外到底呢? 沈恒与赵穆对视一眼,却都是一脸的恍然大悟。 看来皇贵妃与八皇子还挺看重长公主府与阜阳侯府,不惜拿出皇孙妃这么重要的筹码来,也定要将两家绑死在他们船上;对裴二老爷和裴家一心保住裴瑶,不惜拿裴二夫人和裴钦一双儿女来作威胁的行径,也终于全明白了。 敢情是实实在在的大诱惑就摆在眼前,自然得先有所舍,才能有所得,不怪裴钦那般的悲愤,那般的绝望…… 裴二老爷已又道:“我方才已经拿出我们的诚意了,你们尽可去见长公主,只要你们愿意,我们还可以给予你们一定的钱财补偿;甚至其他在我们能力范围以内的条件,我都可以酌情答应你们。但你们若非要不依不饶到底,大家实在谈不拢,我也只好把这个恶人当到底,让你们试试到底能不能找到夫人和骥哥儿姣姣了。” 裴钦闻言,再想到母亲和一双儿女,眼睛都气红了,咬牙道:“裴二老爷不要欺人太甚,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真把我逼急了,我未必就干不出弑父之事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又满脸羞愧的看向沈恒,“妹夫别管旁的,你只是想替自己的妻儿讨回一个公道而已,无论如何你都没有错,都问心无愧!” 沈恒拍了拍裴钦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二哥别急,总能有法子的,也别再说这般见外的话,我们是至亲的一家人,当然任何时候都该风雨共济。” 方看向裴二老爷,冷冷道:“那要是我们就非要不依不饶到底呢,裴二老爷,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大家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们家大业大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裴二老爷却先与裴钦说了一句:“你反正已经不要家族亲人了,我当然相信你干得出弑父的事来,我等着就是。” 这才与沈恒道:“我也等着你鱼死网破,不过得先向你们证明一下,我不是在吓唬你们才是。裴锋,你去,把范妈妈给我打上五十大板,记得重重的打,至于打完后她还能不能活命,就看她的造化了。连夫人都服侍不好,还生生把夫人给气病了,这样的下人,裴家留她何用?” 范妈妈都五十开外的人了,哪里受得住五十大板,还是‘重重的打’? 裴钦先就气得黑了脸,“裴二老爷,范妈妈服侍母亲一辈子,对母亲、对裴家都是忠心耿耿,你不能这样对她!” 裴二老爷冷笑,“不过一个下人罢了,当主子的想打杀就打杀,想发卖就发卖,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她?我如何对她,不都取决于你,还有沈大人吗,是吧,沈大人?” 沈恒心里的愤怒比裴钦少不了多少,范妈妈对岳母那般贴心,说是下人,早与至亲不差什么了,要是今日真因他的坚持,让范妈妈有个什么好歹,以后他还有什么脸再见岳母? 裴二老爷见他不说话,知道自己因为更豁得出去已经占上风了,又道:“我方才的话仍然作数,只要裴瑶不死,秘密也仅限于在场的人和长公主母子知道,你们尽可提条件,我都可以酌情答应你们。若你们现在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先冷静一晚,考虑一晚,大家明日再谈也是一样……” 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不用考虑了,现在就可以拿定主意。” 惊得沈恒与裴钦忙都往外看去,就见正是季善让罗晨曦与裴二奶奶一左一右虚扶着走了进来。 沈恒忙迎了上去,“善善,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冷得很,大夫也说了你需要静养,还管这些个破事儿做什么,且先回房去吧,这些破事儿交给我和二哥就是了。” 又与罗晨曦和裴二奶奶道:“劳师妹和二嫂快扶了善善回屋去。”,一面脸色不善的看向门口的焕生,让他不许传一丝风声去里面,却直接把大奶奶给引了来,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也不知善善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听见了多少?看她的脸色倒是还行,可心里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季善已道:“相公,我挺好的,你不必担心我……二哥,你也不必担心我,更不必愧疚自责,觉得是你连累了我们,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 说完看向裴二老爷,冷冷道:“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裴二老爷我们的决定。我要亲自去见长公主,至于我见过长公主后,她若肯答应裴瑶病逝,当然就最好,若实在不答应,我们也不会再不依不饶;再就是,裴二老爷必须与我娘和离,我二哥也随我娘一起,脱离裴家,往后改姓程,与裴家和阜阳侯府往后都再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当丈夫和父亲的可以为了利益,毫不犹豫的拿妻子和孙子孙女威胁儿子,当妻子和儿子的自然也不用再对薄情寡义之人有任何的留恋与期待,大家趁早一拍两散的好! 裴二老爷对上季善,尤其季善与裴二夫人年轻时可谓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还是颇有几分心虚的,根本不敢直视季善的眼睛。 片刻才道:“你要亲自去见长公主,可以,但和离……大家却是可以再商量的,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何必再闹这样的笑话儿?你娘也未必会同意,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全凭一时之气,她身上也还站着程家和整个程氏一族,也还得为自己的儿孙们考虑,这事儿且容后再议。你还有什么条件没,都可以一并说出来……” “我就这两个条件,做不到就免谈!” 季善冷冷打断了他,“就算要闹笑话儿,也是你闹笑话儿,与我娘何干,谁不知道和离说穿了就是休夫?我娘也肯定会同意,程家也定会支持她的。毕竟这般无情无义无耻的丈夫与姑爷,不趁早和离了,留着恶心自己到死,指不定哪日还会连累自己也跟着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吗?” 裴二老爷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没想过要和离,没想过要真让裴钦出族的,他已经亏欠妻子良多了,还等着将来自己入阁拜相后,让她得封一品诰命夫人呢。 可他又着实心虚,以致连与季善讨价还价都不是很敢,只得看向裴钦,道:“裴钦,你劝劝你妹妹,我与你母亲都几十年的夫妻了,自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还有你,虽然生气归生气,可当父母的哪有真跟自己儿女计较的,当时再气再恨,也是过了就算,将来我的一切,也肯定大半都是你这个嫡长子的,你……” 这回轮到裴钦冷冷打断了他,“裴二老爷,我妹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都听他的,想来我母亲若是在这里,也定会全然听我妹妹的,绝不会有丝毫勉强。所以你不用再废话,要么就按我妹妹说的来,要么大家就鱼死网破!” 季善轻嗤一声,道:“裴二老爷,你真以为你扣住了我娘和两个孩子,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了?我们有的是法子把事情弄得满京城人尽皆知,甚至直达天听,到时候你可就悔青肠子也迟了。现在我不过就是让你同意和离而已,虽然也丢脸,但总好过你和整个裴家都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害相较取其轻,你这般精于算计的人,该很清楚怎么选才是。” 裴二老爷不说话了。 一旦直达天听,长公主府八成要立马舍弃裴瑶甚至淼淼自不必说,就是侯府和裴家,也十有八九要成为八皇子和皇贵妃的弃子,还谈什么将来抱负,什么发扬光大? 便是现在,他纵答应了和离,都还有隐患,赵穆也什么都知道,他可与季善也好、裴钦祖孙三代也好,都没有血缘关系,回头谁知道他会不会以此来威胁他们,让他们妥协就范? 裴二老爷只能继续比狠,“那你可就别怪我无情,真让你们一辈子都再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和儿女了!天下这么大,要将他们祖孙藏起来,实在太容易了,便真藏不住了,不还能……一了百了吗?你们最好别逼我!” 这话说得裴钦与季善还勉强稳得住,裴二奶奶却是再忍不住哭了起来,“公爹……裴二老爷,求您不要,那总是您的亲孙子亲孙女,您不能那般狠心,求您发发慈悲,他们身上可都流着您的血,他们也还那么小……” 裴二老爷面无表情,“你求我有什么用,你得求你的丈夫,你的亲小姑才成,是他们咄咄逼人在先的,可能在他们心里,只要能为自己讨得一个所谓的公道,便是赔上自己亲娘和亲骨肉的自由乃至性命,都在所不惜吧!” 季善简直想喷裴二老爷一脸的口水了。 她娘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一个人,竟然嫁了这么个垃圾,她更是倒霉透了,身上竟然偏偏流着这个垃圾的血! 季善怒极反笑,“好啊,那裴二老爷就尽管要了我娘和两个孩子的命,一了百了,看我会不会也让你、让整个裴家都一了百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便是,反正我这条命都是捡来的,活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能让整个裴家给我陪葬,我还赚大发了呢。裴二老爷也最好别逼我,我可从来都是宁愿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 一面说,一面已自发间拔下了一支长簪来,“裴二老爷敢把这支簪子插进自己的脖子里吗?你敢不敢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敢,你要不要现在就亲眼看一看我的决心?” 看得沈恒大惊失色,忙道:“善善,你别冲动,为了那些个不相干的人伤害自己,不值当的!” 裴钦也变了脸色,“妹妹,你还怀着孩子呢,千万别冲动……就算要扎脖子,你也让我来啊!” 赵穆则是直接看向了裴二老爷,声若寒冰道:“裴大人,我尊重我兄嫂,所以至今守口如瓶,并且只要他们发话,我还会继续守口如瓶下去。但你若再要贪得无厌,利益也想要,名声也想要,仍不松口答应和离,我可就说不好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到什么时候了。本来大家立场便不同,没有小辫子尚且要给对方制造小辫子,何况你们还现成摆着的,你说我得多蠢,才会放着现成的机会不用,还要反过来受你威胁?裴大人自己权衡吧!” 裴二老爷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有了一丝皴裂。 一旁裴锋更是急了,附耳低声道:“二叔,不就是和离吗,您就答应了吧,他们已经退了一步了,我们若再不退一步,可就前功尽弃了。我说句不好听的,本来您与二婶也早、早已离了心,等回头二婶再知道了此番之事的始末,肯定只有更恨您的,您又何必非要把人留下?实在不行,将来您再接了二婶和二弟回家也就是了,到时候您什么都有了,指不定不用您去接,二婶和二弟自己就回来了呢?” 裴二老爷没好气,“合着不是你的老婆,你的嫡长子是吧?再说真和离了,可不止我面上无光,淼淼有这样的外家,难道对她就不会有影响吗?” 裴锋急道:“那也比一切都曝光,大家真拼个鱼死网破的好吧?就说二叔与二婶是蒙高僧算命,必须和离,不然找其他借口也行,只要有合理的借口,谁还会真不长眼,问到二叔面前不成?至于淼淼多少会受影响,不还有长公主吗,那也是她的孙女儿,将来受益最大的也是长公主府,难道长公主不该帮着想法子?总归先把最难的一关过了,旁的再从长计议也不迟,还请二叔早下决断。” 裴二老爷接连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看向了季善,“我答应和离便是,你把簪子先放下,别真伤着了自己。” 季善满脸的冷嘲,“裴二老爷还是趁早收起你鳄鱼的眼泪吧,没的白恶心坏了我。不过也不怪你一心往上爬,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这样虚伪无耻的人,的确是天生做奸臣、佞臣的料。” 顿了顿,“我懒得再与你多说,更不想再看见你,请你立刻离开。不过离开之后,请你先去顺天府,与我娘把和离文书办了,二哥,你一起去,把和离文书拿到后,再把你和娘、二嫂母子三人的户单独落好,自此便与裴家再没任何干系了!还有,请裴二老爷今夜务必把我娘和两个孩子安然无恙,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的送到我家里来,不然明日我可就不会去见长公主,而是直接去宫门求见皇后娘娘了!” 裴二老爷嘴唇动了好几次,只觉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到底还是只说了一句:“那你也必须说话算话,明日见了长公主,只说该说的,无论长公主最后作何决定,都与你无关。还有,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如今知情的人,都必须守口如瓶!” 便起身大步往外去了。 裴锋与裴大奶奶见状,忙跟了出去,还能听见裴锋越来越远的声音:“二叔,把二婶和两个孩子都先交给了他们,万一回头他们变了卦,我们可该如何是好?二叔,不如折回去,与他们说可以先办和离,但得等他们见过长公主后,再把人送来吧?” 然后是裴二老爷的声音,“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再说……” 直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听不见。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气,看向裴钦,道:“二哥,方才事急从权,没来得及与你先商量,若你不愿意离开裴家,现在还来得及。但娘却是和离定了,就算她事后要怪我、恨我,我也绝不会再让她留在裴家,留在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身边!” 裴钦满脸的痛苦与悲哀,低道:“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妹妹用不着与我商量,本来之前我就说了,大不了就出族,如今比出族还好些,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只是替母亲悲哀,竟然跟这样的人做了三十年夫妻,也替自己悲哀,他来之前,竟然还对他抱有几分希望!好在如今也不算晚,往后自有我奉养孝顺母亲,我们一家人好好儿过日子,只要都平平安安,问心无愧,比什么都强!” 说着看向仍红着眼圈的裴二奶奶,“让你受委屈了,我会尽快把母亲和两个孩子都平安接到我们身边的,你放心。” 裴二奶奶含泪强笑道:“我不委屈,只要能尽快把母亲和孩子们平安接过来,我真的不委屈,爷只管安心吧。” 赵穆忽然道:“事不宜迟,二哥还是先去办和离文书兼落户,再把夫人和两个孩子接过来吧,把这些事办好了,大家伙儿才能心安。不然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