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秦母越发坚定自己想法，道：“孩子，你要是真想考大学，娘不拦着，你和山子要是放心不下家里，每个月寄点儿钱回来也就是了，让我们一起进城是万万不成的。”

    “对，对，万万不成。”不知何时，秦萧已经背着秦父站在门口，说话的正是秦父。

    陈曦突然有些后悔，怎么跟婆婆聊着聊着就说到了高考的话题，她应该先跟秦萧打声招呼才对啊！

    陈曦有些不安地看着秦萧，深怕秦萧误会自己还想回城，没错，她是想回城，但是这一次她是想带着全家人一起回城。

    秦萧看着陈曦不安的样子，有些好笑，给了她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后，才开口道：“爹娘，你们先稍安勿躁，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再说了，高考都停了这么多年了，到底能不能恢复还不一定呢！咱们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先吃饭吧！小曦刚回来，估计也饿坏了。”

    这时秦瑶刚好端着一盘腊肉竹笋走了进来，肉的香味瞬间打破了堂屋的紧张气氛，大概是很久没有闻见过肉味儿了，全家人都不由自主地坐到桌前，秦萧扶秦父坐到主位上，然后自己坐下，抱起宁宁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大家默契地翻过刚才这篇儿不提。

    桌上的菜是难得的丰盛，除了腊肉竹笋，还有满满一盘黄澄澄的炒鸡蛋，上面一些小葱点缀，很能勾起众人的食欲，一盘炒土豆，一罐子腌咸菜，还有一盆野菜汤，配上蒸的晶莹剔透的大白面馒头。

    这样的一顿饭在秦家已经堪比过年了，陈曦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不是新媳妇怎能如此被招待，但想到自己手里还有不少粮票肉票，也就释然了。

    改善秦家的生活质量，来日方长。

    全家人其乐融融吃了顿团圆饭，其间，秦父和秦母问及陈曦在申城的经历，陈曦都一本正经地一一作答。

    秦萧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在长辈面前又变回了曾经一本正经的淡雅模样，不禁新奇。

    没想到，她还是个贯会儿演戏的。

    秦萧低头暗笑，发现了小妻子身上的秘密，让他心情极好，忍不住比平时多吃了一碗杂粮饭，是了，白面馒头当然是不能管够的。

    饭后，收拾桌子和洗碗的家务自然轮不到陈曦，她已经被秦母撵回屋休息了，刚整理完自己的随身行李，就看见秦萧走了进来。

    “老公，我想洗澡。”正好想要洗澡的陈曦，适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声音里带着点儿撒娇的味道，这就是新世纪的小情侣们所谓的情趣吧！

    秦萧脚步一顿，老公？又是这个称呼？是专门称呼我的么？在爹娘面前还一本正经的叫我萧哥，没人的时候就会叫我老公，难道是城里流行的？有意思。

    秦萧应了一声就去厨房烧水了，但他却没有发现，按照以往陈曦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以前似乎都是他主动帮她烧水打水，但她主动要求还真是第一次。

    这个年代的乡下汉子，脑子里可没有什么夫妻间的小情趣，只有疼媳妇的一颗心，取出陈曦平时洗澡的大木桶，这还是陈曦嫁给他的时候，他特别做的，细心的帮媳妇调好了水温，才喊陈曦过来洗澡。

    秦家洗澡的地方是一个会漏风漏雨的破败屋子，但好歹有四面墙遮挡，陈曦也不矫情，拿着自己从申城带回来的香皂和毛巾，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清洗干净，出来便看见秦萧守在门口，心里一暖。

    “水还热着，你也去洗洗，一身臭汗，不洗干净就不要进屋了。”陈曦一脸傲娇地说着，把手里的香皂和雪白的毛巾塞到秦萧手里，径自回房间去了。

    秦萧愣愣地看着陈曦婀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香皂和毛巾，雪白的毛巾带着淡淡的清香。

    秦萧一脸傻笑：这是小曦用过的毛巾！

    当秦萧洗完澡，将木桶收拾干净后，天已经擦黑了，他正准备回屋搂着媳妇睡觉，刚到门口就听到女儿的小奶音。

    “妈妈，宁宁今天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好哇！”

    “那妈妈会给宁宁讲故事吗？小姑讲的故事，讲来讲去总是那么几个。”

    “那宁宁有没有找爸爸给你讲故事呢？”

    “宁宁找过，但是爸爸讲的故事跟小姑讲的是一样的，还没有小姑讲的好听呢！”

    男人的冷硬声线能好听到哪里去，难怪女儿不喜欢呢！

    “哈哈，是吗？”

    “是呀！所以今天妈妈能给宁宁讲一个新的故事吗？妈妈讲的故事最有趣了。”

    “那妈妈今天就给宁宁讲一个《睡美人》的故事……”

    这一刻，秦萧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幸福，听着屋里娘俩的对话，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捧给娇妻爱女。

    又恍然发觉，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乡下汉子，妻子却又变成了城里的娇小姐，连女儿也被妻子养得像个城里的娃娃。

    他该如何给她们提供更好的生活呢？他辛苦一年的积蓄或许只能让全家人吃饱，还吃得不是很好，再加上爹每年的医药费，剩下来的钱连给妻子孩子扯块布，做身新衣服都可能不够。

    再说，一两年后宁宁也该上学了，他赚得那点儿钱更会捉襟见肘。

    秦萧觉得嘴里发苦，在妻子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在妻子和女儿甜美的对话里，他突然意识到钱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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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头天晚上，秦萧心里如何为钱纠结，陈曦不得而知，前世患有严重失眠症的陈曦，搂着女儿，靠在丈夫的怀里，难得睡得如此踏实，一觉睡到自然醒。

    陈曦看了眼时间，发现才不到八点，但丈夫和女儿已经不在屋里，飞快地洗漱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清丽秀美，一张年轻的脸上，充满了胶原蛋白，不需要任何护肤品，就已然光洁水润，清新自然。

    拎着一袋子昨天忘记拿出来的糕点走出房间，呼吸着七十年代农村的新鲜空气，陈曦美美地抻了一个懒腰，接着便看到在院子里玩耍的宁宁。

    “宁宁，早啊！”

    “不早了，妈妈，宁宁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爸爸他们呢？”

    “爸爸、奶奶和小姑早就上工去了，厨房给妈妈留了饭，爸爸说不让我叫醒妈妈，说妈妈累了。”

    陈曦看着宁宁两个小羊角辫一晃一晃的异常可爱，揉着宁宁的小脑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宁宁真乖，妈妈给宁宁带了好吃的，拿去吃吧！但记住每样只能吃一块，不允许贪嘴多吃，知道吗！也别忘了拿进屋跟爷爷分享。”

    陈曦拍了拍宁宁的小屁·股让她进屋去，自己径自到厨房吃早饭，完全不担心小孩子会贪嘴偷吃的问题。

    当然，这也归功陈曦多年来潜移默化的教育。

    宁宁从小是陈曦一手带大，也被陈曦教导得礼貌乖巧。

    粉嫩嫩的女孩子，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既不会玩泥巴，也不会在土坡上打滚，吃饭前会洗手，流了鼻涕会自己擦干净，一点儿也不似黑黢黢的农村娃娃。

    而且宁宁平时不吵不闹的，似乎是知道家里大人很忙，所以也不会磨人，反而异常听话。她说起话来虽然一口小奶音，吐字却十分清晰，意思也能表达得清清楚楚。

    村里人都说宁宁不但不像农村娃娃，反而更像是城里文化人家庭教出来的孩子。

    可不是么！

    陈曦不正是城里下乡来的文化人么！

    想当年，陈曦下乡时虽然年仅17岁，却已经是高中毕业了，出生在书香门第的她，又有一个学贯中西的学究儿外公，陈曦的知识储备、文化涵养已经远超当时的普通高中生。

    不然，前世高考，她也不可能仅凭短短一个月的复习就考进全国顶级的学府。

    正因如此，陈曦才会从《诗经》中给女儿取名字，才会讲很多外国的童话故事，会给女儿启蒙，教她拼音、汉字、读写，教她数字、字母、诗词和音乐。

    不管生活条件多么艰辛，陈曦也尽可能的培养女儿，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够进城读书，能够走出农村去看看外面广袤的天地。

    那时候，陈曦甚至还不知道数字帮会倒台，不知道陈家会平反，也不知道停止十年的高考竟会一朝恢复，她只是本能的想让自己的孩子变得更好。

    快速解决完一顿早饭，顺手把碗筷洗好，陈曦回房拿了一个精致的长方形小盒子，便直奔红旗小学而去，这是村里唯一的学校，也是陈曦曾经教书的地方。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村里一处废弃的房子，简单修缮后，收拾出来五个能用的屋子，分别用作一到五年级的教室。

    公社审批后，红旗小学获得三个正式教工名额，其中一个还是校长，正式职工能拿到每个月20块钱的工资和一定配额的粮票肉票，相比之下，校长每月还能多得5块钱的补助。

    另外还有两名临时工名额，虽然每个月仅有10块钱工资，却也是村里人和知青们挤破头也要争抢的工作。

    陈曦正是三个正式教工中除了校长之外的另两人之一，但就在她离婚后，申请回城的时候，她已经把工作让给了她在西塘村唯一的朋友——赵英兰

    赵英兰是红旗生产队的老知青，比陈曦还要早几年下乡，她来自京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赵英兰在家里地位比小白菜还不如。

    到了上山下乡时期，父母把工作分别让给了两个哥哥，唯一的留城名额给了小弟，她就被无情的踢到了乡下，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多年前陈曦刚到知青所的时候，赵英兰是唯一一个不介意她的成分，对她表达出善意的女知青。

    不可否认，赵英兰是个非常善良又有爱心的姑娘。

    她看着陈曦小小年纪流落异乡，孤苦无依，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许是同病相怜吧！她本能地对陈曦多出几分关照。

    看见小姑娘干不动的活儿，总会帮着搭把手，小姑娘口粮不够吃了，她也会悄悄均过去一些。

    一开始，对于赵英兰的帮助陈曦总是礼貌的感谢，再一丝不苟的还回去，并且倔强地拒绝赵英兰的下一次帮助，显得客气又疏离。

    直到有一次，队里组织挖沟渠，男人负责挖出淤泥，女人则两人一组，抬着箩筐，负责把淤泥运走，许是白天干得活儿太重，又淋了雨，半夜陈曦便发起了高烧。

    是赵英兰大半夜背着她去卫生所看病，也是赵英兰请了两天假衣带不解地照顾她。

    自此陈曦才算对赵英兰打开了心扉，交了这个好朋友，也认了这个好姐姐。

    多年来，她们姐妹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陈曦知道赵英兰是个非常好学的人，虽然她只有初中文凭，那是因为她偏心的爸妈不想继续供她念书，但她自己却拿着哥哥的高中课本，自学过高中知识，正因如此，陈曦才能顺利地把小学老师的工作交接给她。

    前世，赵英兰知道恢复高考的消息时，距离考试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她没有正经念过高中，仅凭自学根本无法同真正的高中生竞争，再加上复习时间太短，毫无疑问，她落榜了。

    前世陈曦也是通过赵英兰的来信才知道她高考落榜的消息，但赵英兰为人一贯乐观开朗，在信上跟陈曦说，高考落榜也没关系，都是意料之中，大不了一辈子留在村里教书，反正她也喜欢教书。

    后来赵英兰再次来信就是告知她要回城嫁人的消息，亲事是家里给她安排的，结婚的对象是她哥哥厂子领导的儿子，一个年过三十的鳏夫，前任妻子去世留下了一个儿子，要她嫁过去当后娘。

    她知道只要嫁过去，她哥哥就能升职，但她内心却无比拒绝。

    但她哥哥却说，她都已经28了，一个老姑娘，在农村呆了那么多年，能嫁回城就不错，还管什么头婚二婚，何况是嫁进条件这么好的人家，总比嫁个乡下汉要好，刨土一辈子。

    父母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得她不得不嫁。

    她想，算了吧，只要能相安无事地过一辈子，她就嫁了吧，就当是还了父母生养之恩，以后父母就再没有什么理由能拿捏她了。何况对方也承诺等她嫁过去后会给她安排工作，只要她好好工作，还怕不能好好生活吗，农村那么艰难日子她都挺过来了，不是吗？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嫁的不是人，而是豺狼，她丈夫的前任妻子竟是被她丈夫酒后施·暴致死，而她在两年后也没能逃脱香消玉殒的结局。

    陈曦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呢？

    记得那时在京城上学，陈曦每隔两三个月便会跟赵英兰见上一面，后来有段时间，赵英兰竟然长达半年都没有联系她，她觉得不安，就去赵英兰的夫家去找，却得到了赵英兰一个月前就流产过世的消息。

    当时陈曦并没有怀疑什么，反而为朋友早逝大哭一场，直到多年后，京城汽车制造厂的厂长因为贪·腐·落·马，曝光出厂长的儿子家暴致数人死亡的刑事案件，陈曦这才知道她的好朋友、好姐姐，赵英兰的真正死因。

    这一世，她一定要彻底改变英兰姐的命运，就从高考开始吧!

    思绪间，陈曦已经走到红旗小学门口，好巧不巧，正赶上下课，陈曦一眼便看见了走出教室的赵英兰。

    “小曦？”

    赵英兰也第一时间看见她，惊喜道：“昨天就听人说你从城里回来了，怎么样？你婆家人没怪你吧？”

    赵英兰是唯一一个知道陈曦为了回城跟秦萧离婚的人，当然这个消息还是陈曦主动告诉她的。

    “没有，我公公婆婆都不知道我跟秦萧的事儿，况且，我也准备跟他复婚了。”

    “复婚？那你不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