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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被子蒙住自己,装作睡着。 可心里又想着,若腾鸢要上床来对她做什么,她宁愿咬舌也宁死不从。 腾鸢进了帐子,却也没有声音,只是看着与被子纠缠成一团的珺昇发了会呆。珺昇似乎能感到他的视线,后背僵直成了化石,却不知缘何紧张。半晌,只听腾鸢深深地一叹,随即将披风往地上一铺,和衣睡在了火炉旁。 不出片刻,便传来了微微鼾声。 珺昇转过头去,掀起被子一角,小心地打量着腾鸢。 他面对自己躺着,眉头微踅,柔和的火光衬得他的面容更加俊朗。珺昇看着他发了会呆,随即视线移到了他的佩剑上。腾鸢剑不离身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此时他的宝剑亦只是放在咫尺之遥。但腾鸢睡着了,珺昇以为自己轻声过去,也不是没有机会。 她下了床,赤足向腾鸢无声地走去。 可看着他宁静的睡脸,珺昇突然又有了几分踌躇。 或许,此时动手并不是最佳时机,不如再观察几日,等到把握更大再动手。她驻足思忖了一会儿,却拿起了自己的雪狐披肩小心地盖在了腾鸢的身上。 他的鼾声似乎微微停了一下,可随即又继续了下去。 珺昇心里一紧,觉得自己方才做得事情十分不可理喻,她转头缩进被子里,强迫自己尽快睡着。 所幸,天亮的时候,腾鸢似乎没有注意到那条自己盖上去的雪狐披肩,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走出去监督大军拔营。 第六日,大军出了韩国边境,一脚踏入了秦国的领土。 边境石一过,珺昇突然心里一紧,不由眼眶红了。想起已亡的故国、没有尊严投降的父王和依靠着腾鸢苟延残喘的自己,更是心神复杂。腾鸢似乎感到了珺昇内心的纠结,他伸手挡住她的眼睛,体温顺着她的皮肤传了过来,腾鸢说,我非秦人,我的故乡,亦不是咸阳。 珺昇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但在咸阳住了几年,很快便习惯。那里面食十分出名,热腾腾的白吉饼被烤得松软香脆,里面再夹上腊汁浸过的肉,好吃极了。等到了国都,我带你去市集上吃。 珺昇说,敌国的食物,我怎么吃得下呢。 腾鸢回复道,其实我和你,虽不是一国之人,但本质上又有何区别?赵国人与楚国人就有不同吗?难道燕国人就有四只眼睛,而卫国人就有六条腿?他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秦王政虽然年轻,却通晓治国的方法。由他来统治,说不定韩国的子民可以过上更好、更富裕的生活。对你而言,王族的尊严难道比子民的幸福更重要吗? 你怎知我国的统治就不好。珺昇嘴硬地反驳着。 腾鸢笑,你十岁时候写的lsquo;新郑歌rsquo;里已经描述了韩王统治的黑暗,而六年过去,我再次访问新郑时,豪华恢弘的新郑宫外民众的衣着褴褛、面容饥黄,一点改进都没有。而你可以来咸阳看看,工者有其业,居者有其屋。所谓盛世,不是王族的宫殿有多么辉煌、贵族的生活有多么奢侈,人民的安居乐业,才是盛世的真意所在。 珺昇垂下眼,无法反驳腾鸢的话。想了许久,她才讷讷地说,原来你当时来新郑,是为了刺探我国的虚实。 腾鸢一怔,随即将珺昇揽得更紧,不,韩国的虚实,我在收理南阳时便已知晓了。我去新郑,只是为了答你的三个谜题。 珺昇闻言,只觉得面色微热。她装作很冷的样子,又将披肩往身上揽了揽,遮住了自己的样子。 那一日早晨天气尚好,蔚蓝的天空里偶尔划过几只悠闲飞过的雪雁,可到了下午的时候却骤然起了大风。乌云堆集起来,而气温也降低了。副官赶上前来,说想必是要下雨了,不如今日就先寻个避风的地方扎营,明日雨停了,再进往函谷关。腾鸢看了看缩在披肩里的珺昇,便说,不如再坚持一下,前面再十五里就到了郢(三点水 蝇的右半边,没找到这个字)城,大军可在那附近驻扎,我也去拜访下城守。 副官应了就到前面通报。 腾鸢对珺昇说,到时在郢城里寻个好住处给你,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下。 珺昇垂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天气变糟的速度比想象得更快,前进了还不过五里,随着狂风骤然降起了暴雨。四周一边混沌,除了前面三米左右的士兵,什么都看不到。腾鸢带着珺昇走在后面,更是艰难。 一片昏暗间,珺昇隐约看到两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头戴雪狼头的黑衣少年和相貌独特的白衣少女就在腾鸢的坐骑一侧,跟着珺昇和腾鸢一并前行!暴雨坠落,二人却滴水不浸。 珺昇一时语塞,想看回腾鸢,却发现马上只有自己一人。正在此时,黑衣少年开口问道,还有一天时间,你考虑得如何? 珺昇怔了怔,才想起了七日之约。她犹豫地说,我还有未完之事,为国复仇,还有她一时语塞,还有之后她想说什么,她没有继续讲下去,只是看着二人,不再开口。 雪狼头说,那有何难,你到了明天你只要选择活下去就好了。 这么简单? 嗯,就说你一定会感谢我呢。 白衣少女上前一步,说,只是,要记住规则。 什么规则。 一命换一命。 雪狼头撇了撇嘴,示意少女不要多说,随即向珺昇点了点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后会有期。 少女又看了看珺昇,她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看透一般,她嘱咐道,珺昇,好好考虑。 话音刚落,四周雨声就又大了起来。军队入了一处山谷,路旁可稍作遮蔽。腾鸢对珺昇说,如此大雨,能见度极低。我们先停下,待雨静了些再往前走。 珺昇点点头,腾鸢便扶着她下了马,在旁边寻了个地方避雨,随即去找副官商讨军路。 珺昇留在原地,想起那黑白二人与七日之约,总有些不安。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她很想留在腾鸢身边。于是她提着裙子,顺着腾鸢离去的方向前去找他。 没走了几步,就听到副官的声音。 将军,如此行路不过七日即可回到咸阳。只是姬珺昇是韩国的王族,您总不会是真要迎她为夫人? 腾鸢淡淡回复,那有何不可。 陛下断不会准。毕竟昭文公主腾鸢没有说话,倒是副官又笑道,不过若姬珺昇只是侧室,那昭文公主也应该不会有所不满,收纳敌国公主也有助国威。属下多虑了。 随即便是腾鸢冷冷的吩咐,慎言,先安排军路。 是!副官干脆地应道,随即快速地转身离去。 珺昇站在雨里,身体的温度极速下降,几乎与雨水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