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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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四, 张乙做学徒的第一天, 也是陆虎走出家门,去前庄看门的日子。 目送张乙坐着骡车走远, 陆虎心中庆幸自己能留在庄子里。 “咱们进去,”余禄说道:“把门关上!” 和余禄一左一右合力关上大门后,陆虎看余禄自角落里搬出一个沙盘, 开始拨弄。 陆虎张望一刻,见余禄头也不抬,便在余禄对面蹲下。 余禄光线被挡,方抬头问道:“啥事?” 陆虎犹豫道:“我干点啥?” 余禄闻言笑道:“听门啊!” “等有人来了,就开门。” “就这样干听着?” “那倒不必。”余禄低下头重新开始练字:“只要待在这门堂里, 干啥都行!” 陆虎想不出他能干啥,便就蹲着没动。 余禄写了好一刻, 结果抬头看到陆虎竟还蹲着没动, 不觉讶异:“你认识字儿?” “字儿?”陆虎也惊了:“你说你刚划的是字儿?” “嗯!”余禄失了兴致,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陆虎听说是字, 愈加不肯走了, 便一直蹲到有人敲门。 听到门响,余禄立收了沙盘,对着门缝往外喊到:“请问,是哪位?” “俺们是采石场的,你们庄订的石头到了!” 听说石头到了,陆虎立就想开门,但被余禄拦下。余禄道:“你快去告诉我大伯, 就说石头到了!” 于是陆虎一溜烟地跑去找人去了。 看着陆虎的背影,余禄心说:这陆虎跑得倒是挺快。 和门外喊了稍等后,余禄便立到走车马的侧门口,等一会儿他大伯到了,方才给开门。 石头一到,磨坊很快就垒出了雏形,而庄仆家的地基也都挖好了。 为了省材料,庄仆的住宅并不似庄子的主院和客堂一样,地基垒得有三四尺高。他们的地基都只有半尺,但就这半尺,已足以使他们远离雨雪倒灌进屋的烦恼。 李满囤帮着建的李满园家的地基则是垒足了三尺。李满园艳羡老北庄的房屋,以为那就是富贵人家的气派,所以他这宅子不止地基打得高,就是五间主屋连带东西两侧各三间的厢房,整十一间屋,都是前廊后廊,一应俱全。故而,李满园这宅地的地基在围墙打好后都没有挖完。 虽然兜里并无多少余钱,但李满园以为自己已算是个城里人了,他现盖房,就得按照城里的派头来。 今年二月二十就是清明。一般清明的前后半个月都是种树的好时节。 故而二月初五,春分一早,李满囤便让余庄头帮忙选了十六棵十年生能开花的桂花树,然后又安排人帮忙挖。 十年的桂花树,每一棵都高过两米,粗过四寸,枝繁叶茂,青翠欲滴。 俗话说“树大根深”,这桂花树的根差不多和树冠一样大––只挖一棵树,便就要两个人挖个大半天。 幸而庄子里人够多,方才半天挖完。 因今日潘安忙着给三十三家巷的宅子拉建厢房的石头,故午饭后,李满囤便使潘平赶牛车替他送树。树大,一辆牛车只能放下一棵树。 第一棵树,自然是送到老宅。 牛车进了宅子,李满囤自是先进堂屋跟他爹李高地打招呼。 结果进了堂屋,李满囤发现屋里只有他继母于氏,他爹李高地竟然不在。 “娘,”李满囤只得问于氏:“您知道爹去哪儿了吗?” “我把桂花树给拉过了,想问他给种哪儿?” 于氏虽然不待见李满囤,但桂花树的事却是知道的,而且李高地和李满仓父子对此事非常上心––前两日,两人就将堂屋前栽树的坑给挖好了。 于是于氏道:“满囤,这树就放院子里的树坑旁边吧!” “你爹和你两个兄弟,还有族长、你二伯家伯侄兄弟,现都去山头看枸杞了。” “咱村口好几户人家山头的枸杞树昨夜被人给偷了。” “啥?”李满囤愣怔住了:“有人偷枸杞树?” “可不是吗!”于氏也是气愤––这可都是摇钱树啊! 李满囤不放心自己的山头,当即道:“我过去瞧瞧!” 丢下于氏,李满囤便出了堂屋,院里见到潘平也只是丢下一句:“等我回来!” 潘平不知就里,正茫然呢,于氏出房端了碗水给潘平,极和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是第一次来吧?” 那日庄里暖房潘平远远见过于氏,知道是老太太,当下极恭敬道:“多谢老太太。” “小人潘平,是第一次来。” “潘平?”于氏笑道:“听着似和潘安是兄弟。” “是,潘安是小人的弟弟!” “我说呢,你瞧着面善。” “今儿你弟咋不来啊?” “小人的弟弟在城里给老爷建房呢,走不开。” “建房?”于氏眉眼一动,试探问道:“你们老爷现建啥房啊?” 先前不是说在庄子里建磨坊和牲口房的吗?咋又跑城里建房了? “老爷刚买了两处宅子,想改建成铺子,所以叫了我兄弟去拉石头。” 继子又买房子?于时心底刚开始泛酸呢,便就为潘平的一句“宅子改铺子”立翻了个儿:城里一样的房屋,铺子和宅子的价钱,少说也差两三倍。 她这便宜儿子可真是敢想啊! “你们老爷,”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于氏强笑道:“你们老爷可真会剩钱啊!” “可不是,”潘平笑得一脸憨厚:“托老爷的福,连带小人们的日子都跟着好过了。” 今春潘平家准备沿宅地后沿建了五间瓦房。现五间房的地基已经挖好,石头昨儿也已经到了。最多再等一个月,他家就有自己的砖瓦房了。 李满囤刚出门没走多远,便见他爹李高地、他二伯李春山同族长李丰收领着他的兄弟子侄们走过来了。 “爹,二伯,族长,”李满囤迎上去问:“山头咋样了?” “没事!”李高地挥手道:“咱们几家的山头都在村子中间。三边都没路,唯一的路也是往村子中间的去的。外面的车进不来,所以都好得很。” “你那块地,我也替你瞧过了。” “没事!” 李满囤听了这话,方才放心。 李丰收走到家门口道:“先散了吧。一会儿我再去里正家打听打听。” 走进院子,李高地瞧到骡车上桂花树立住了脚步,转头道:“满囤,这桂花树送来了?” “嗳,”李满囤答应道:“这树我都挖好了,但一车只能拉一棵,先把这棵卸了,再让潘平回去拉。” 潘平听了这话,赶紧放下碗,走过来帮助卸车。 人多力量大,一会儿树卸下,李满囤父子四人给树培土,潘平则折回庄子拉树。 父子四人正挖着土呢,郭氏家来了。于氏一见,立问道:“郭家的,你娘家咋说?” 郭氏气愤道:“天杀的贼,竟然将近路的枸杞都挖走了。” “只我娘家一家就挖走了三十多棵!” “这么多!”于氏倒吸一口凉气,关心问道:“这枸杞都是刺,就是用车拉,也拉不了这么多啊!” “是船,”郭氏恨道:“村口码头上现掉得全是泥。” 如果是车,那还有可能查,但现在是船,则是无从查起,甚至是外县来的,都有可能。 “那往后怎么办?”于氏问道:“这贼不会再来吧?” “来也不怕!”郭氏告诉于氏道:“我族里商量了,今儿起就排人守夜。” “然后族里凑钱,给打个围墙。” “里正也说了,村里的更夫多加一个。打更的时候,要将村里里外都给转到。” 老宅出来,李满囤专门绕路到村西,看了自己的山头,确认一棵不少,方才回了家。 晚饭时,李满囤说起村里有人被偷了枸杞树的事,王氏不过问了一声,确认自己的山头没事,也就罢了。只红枣奇怪问道:“咱村里丢了这许多树,不报官吗?” “报官?”李满囤摇头:“丢树又不是丢牛,哪能随便报官?” “不然,官差们来了,别的不说,只招待饭就能招待穷了。” “咱们庄户人,从来都是‘屈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 红枣看她爹李满囤做了里甲,然后又读了几个月的《大诰》,红枣以为她爹的法律意识长进了呢,不想真遇上了事还是先前思路。 不过这世的官衙也没啥为人民服务的思想,红枣想:她爹不信任官差也是情有可原。横竖这次她家也没啥损失,犯不着为此争辨。 晚饭后,于氏看郭氏收拾走碗筷,方悄悄地告诉李满仓:“满仓,我今儿听说了件事。你打听打听。” “听说,你大哥满囤又买了两个宅子。” “准备改建成铺子。” 李满仓一听这话当即就凝了神。 卖了几天的野菜,李满仓也长了不少见识。起码,他现在知道了这做买卖,不定非得要有过了码头的货物或者几十石粮食才能做,只要东西好,这城里有人需要,就能换钱,就是买卖。 李满仓觉得等他家菜园子出了菜,他也拉些去城里卖,如卖得出去,他家今后吃不完的菜就拉进城去卖了。 先前家里这多出来的菜都是喂猪,现在家里不养猪了,白丢也是可惜,这能卖进城给人吃,不止不浪费,还能得些钱,补贴家用。 所以,如果可以,李满仓也想有个铺子。即便他卖菜用不上,也可以先出租,留给儿子们用。 二月初六一早,李满仓送好孩子后,并未立刻去南城卖菜,顺带接李满园,他只在被城门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