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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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安也奇怪着呢。李满囤没得庄子前就舍得给他闺女买绣坊的衣裳穿。而得了庄子后李满囤买宅子买铺子,日子更是过得红火。 按理说李满囤过年不该是找城里裁缝做两件员外袍子穿吗?他咋就穿成一个车夫呢? 谢子安抓破脑袋也想不清楚其中缘由,当下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他是个庄户和他卖我黄金酱。” “哦!”谢尚恍然大悟道:“就他家得了咱家的庄子,是吧!” “嗯!” 谢尚搁心里把相关的事过了一遍,然后方道:“他家虽然家境一般。不过,他家倒确是会吃。” “他家的桔子皮茶,可真好喝。” “就是不知道他家除了这个,还有啥新鲜吃食?” 闻言谢子安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谢尚玩笑道:“想知道?” “嗯!”谢尚点头。 “那你留他家过年好了。他家过年一准有好吃的!” “算了吧!”一听说要留下,谢尚赶紧摇手:“他家房子那么小。” “也没个使唤人。” “连烧个水都要主母来干。” “我可住不惯!” 谢子安想了一刻方问道:“尚儿,过了年,你就十一了。” “昨儿你娘还和我说你的婚事。” “对此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爹,”谢尚漫不经心道:“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爹娘做主。” “你和娘挑个你们合意的就好!” 谢尚虽然只十岁,但也知道娶妻娶贤。他谢家家大业大,族里不知多少人对他和他爹虎视眈眈,他的妻子得是个跟他娘一样镇得住,能持家的人。 他爹跟他娘当初就是他爷爷做的主,他自然也该是长辈做主。难道他爹还能坑他不成? “真让我做主?”谢子安半真半假说道:“那我就替你娶个庄户人家的闺女如何?嗯,比如你今儿看到的这个红枣。” “那个小丫头叫红枣?”谢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不假思索地点头道:“行啊!” “她胆子大,不怕我吓唬她的鬼脸。能陪我玩。” “就为她胆子大,你就能心甘情愿管她爹,嗯,那个穿得像车夫一样的李伯父叫岳丈?”谢子安觉得他儿子还是个孩子压根不明白嫁娶的意义。 “这有啥不甘心的?”谢尚觉得他爹问得奇怪,反问他爹道:“天底下皇帝最大了吧?” “可皇帝娶了皇后后,还不是要叫皇后她爹国丈?” 谢尚说得太有道理,谢子安竟是无言以对。 谢子安思了一刻,忽而问道:“咱们说闲话,你扯皇上和皇后干啥?” 这下轮到谢尚愣住了。他想了好一刻才道:“可能是这两天看《包公案》的缘故吧。” “《包公案》开篇第一回 就讲‘仁宗皇帝登了大宝就封刘后为太后,立庞氏为皇后,封皇后父亲庞吉为国丈加封太师’。” 很好,回答很谢尚。谢子安默了,谢尚却来了兴致。 “爹,”谢尚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先前只听说过母以子贵,夫荣妻贵。” “现我看了这本《包公案》后才知道实践还有父因女荣。” “可见这世间不管男女,只要有本事就能荣耀父母。” 年少的谢尚不知道世间其实还有妻贵夫荣。 眼见儿子虽然调皮,但心地明白,谢子安颇觉欣慰,当下他看谢尚,真是越看越满意了。 谢福坐在车辕上,听到谢子安父子的话,下意识地看向车夫徐宁,直看得徐宁大气都不敢出,方才移开了视线。 谢家少奶奶,谢福想,这个位置,巴望得人太多,他得替他家大爷把好风才行。不过,刚他家大爷说的给大少爷娶那个红枣是真话还是玩笑话?是玩笑话,一定是玩笑话吧! 车夫徐宁今个受到两个极大的惊吓,一个是他竟然穿了和他家大爷访客一样的衣裳,另一个就是关于这个访客有可能成为他家大少爷岳丈的消息。当天回家,徐宁就以这件衣服外面落了鸟屎为由让他媳妇连夜赶工把皮子外面的罩布换成了深蓝色。 第二天谢福见到后虽然啥都没说,但往后倒是让他专给大爷赶车了。至此,徐宁也算是因祸得福。 第80章 除夕 冬天, 天黑得极快。眼见天光已擦黑, 李满囤便早早地点燃了堂屋几案上新买的一对黄铜油灯。 油灯里的油也是也是城里新打的灯油。这城里的灯油点灯不止亮,而且烟少。当然灯油的价钱也好, 是一般点灯用的棉籽油的两倍,一升得要40文。 点好灯,李满囤又借灯头的火焰点燃了一对红烛。待李满囤把一对红烛分插进前廊下的一对红灯笼后, 李满囤家的院子立刻充满了红彤彤的光彩,喜气洋洋起来。 李满囤想着今儿是过年。于是他也不管王氏和红枣两个人都还在厨房准备晚饭呢,就把东西两个卧房炕桌上的灯都点亮了。 看着亮堂堂的正房和前廊,李满囤心里充满了喜悦––他现在的日子就和这宅子一样,充满了光明。 除夕的晚饭除了王氏照搬族里祭祀用的红烧肉、红烧鱼、豆腐、白菜四样定例菜外, 还有王氏的三板斧––同心财余、烩粉条和咸鸭蛋,以及一个王氏心中盖戳认定节日必备的白菜羊肉饺子, 整凑足了八样菜色。 年夜饭的菜色虽然不算多, 对于三个人的小家来说却是尽够了。一会吃完晚饭,王氏洗碗刷锅收拾厨房。李满囤则下了一趟地窖, 然后搬上来一筐桔子和苹果。 李满囤挑最红的苹果和最黄的桔子各五个分装进两个新买的白瓷贡盘里摆到几案上香炉的前方。 为了取事事如意的寓意, 李满囤打开橱柜拿出里面从城里买来的云片糕和酥糖来又装了两个贡盘。 如此,今晚接灶的四个供盘就准备好了。 王氏收拾好碗筷,然后又搁灶里煨了满满一锅红枣。 高庄村风俗,正月家里来客都得上一碗枣子茶。似去年过年,李高地家整煮了两锅枣子,才刚刚够了上门拜年人的吃喝。 王氏寻思着李满囤辈分比她公公李高地低一辈。她准备一锅枣子,许就能够了。 煮好枣子, 王氏又把厨房的菜刀、剪刀、刨子之类的刀具全收进库房的粮缸里,以免自己开年误用了,兆头不好。 收拾好这些,王氏又烧了一大锅热水后方进堂屋唤了红枣来洗头、洗手、洗脚,然后又把衬里的内衣全换了。 不要问红枣为啥不洗澡。高庄村的风俗,从冬至开始数九,一直到数九的最后一天前,九九八十一天减一天,整整八十天,高庄村家家都不洗澡。 刚开始知道八十天不能洗澡,红枣也是崩溃的。 起初不过十天没洗澡红枣就觉得她浑身都痒。红枣下意识用手去痒痒处挠,结果身上挠过的地方就能似下雪一样往外飘碎皮屑。 眼见不能挠,红枣就改用手去蹭,于是没一会儿就蹭下一个黑泥丸子来。 不能挠也不能蹭。红枣痒得没法就只能去找她娘王氏。红枣让王氏打盆热水给她擦一擦。 至于洗澡,颇识时务的红枣完全不敢想。她爷奶过日子节省—一年到头除了清九那天,其他日子不管啥天气,家里这许多人夜晚洗漱,除了躺罐里的水外就只给烧两锅热水共用。 家里人想洗澡就只能靠太阳能——把水搁日头下晒热后洗。 夏天太阳好,水确是能晒得温热,但冬天,水搁外面一会儿就会结冰。故而李家三房冬天没人洗澡。其他高庄村人家也是。 热水在厨房,而红枣娘却没有厨房活计。故而每次等她爷奶、二房、三房这些大人孩子洗漱好了,留给她家一房人的热水基本就剩个锅底了。 红枣不想她爹娘省水给她用就只能自力更生。 红枣想法很简单,烧水得有火。家里能生火的地方,除了厨房的灶,就是炕。而她跟她爹娘住的房里就有炕。 通过仔细观察,红枣发现烧炕时,只要把木材往炕洞里面多塞一点儿,那么炕洞口两侧靠外就各有一块没火的地方。 估量了一下地方的大小,红枣去厨房寻了一个豁了口的旧碗。红枣把碗洗干净后装上水,塞到炕洞一侧没火的地方放着。如此一刻钟后碗里的水就能变热,可以用来洗漱了。 拿炕烧水的方法倒是可行,只是碗太小,一次能温的水有限。于是红枣又在家里厨房重新寻摸了个两个钵头来。 钵头是家里年下存菜用的,数目极多,且平时根本用不上。故而红枣随手拿了两个来用也无人发现。 自从有了这两个钵头,红枣一家的洗漱用水问题可算是解决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洗衣服用水的问题。 洗衣不同洗漱,不只需要热水,还需要大量的凉水。 红枣舍不得她娘搁冰天雪地里洗衣,也舍不得她爹进城打短工回来后还要为洗衣多挑水,故而她只能尽力减少自己在冬天换衣服的次数。 如此减啊减的,红枣也就渐渐习惯了高庄村冬季不洗澡少换衣的风俗。 习惯是如此的可怕。以致红枣今年搬了新家,有了热水随便用,澡随便洗的条件后也没有想到冬季还有洗澡这回事儿。 现听到王氏叫她洗头,红枣才恍惚发现,她在个人卫生习惯洗澡这个方面似乎已经被高庄村给同化了。 怎么会这样?红枣一边洗头一边无声的问自己:现在的她怎么会如此邋遢?此外除了洗澡,是不是还有其他前世的好习性已被她遗忘,而她却还没有发现? 一时间红枣有些沮丧。 收拾完红枣,王氏又收拾李满囤的换洗,然后又给自己收拾。等把一切都料理好,王氏拿干布包了湿发后就抱着一盆衣裳坐到堂屋近门处清洗。 红枣自洗了头后就贴着堂屋火墙坐着,以便头发能尽快干透。 李满囤洗了头后也和红枣坐到一处。 空坐无趣,李满囤从柜里拿了一包瓜子给红枣。红枣兴致低落本不想吃,但因想着今儿是过年,便就拆了纸包,间或的剥一个两个。 等王氏洗好衣裳,李满囤的头发也吹干了。李满囤瞧着前廊四口缸中有一口缸的水只剩了一半,便又去井上担了一担水回来,把廊下和厨房的缸都补满。这样明天,大年初一,他就不用挑水了。他可以好好地歇一天了。 风俗里正月初一到初五,都不能在日头下晾晒衣物,以免污了日光。故而王氏将洗好的衣服都晾在厨房旁空关着的库房里。 晾好衣服,灶上煨着的一锅枣子也到了火候。王氏把枣子盛进小缸,下剩的则拿小铜锅装了,端进堂屋——这样赶交时的时候添了红糖后再拿炉子热了,立就能喝。 新年头一碗喝甜枣汤,寓意一年都红红火火(果果),甜甜蜜蜜。 这也是高庄村的风俗。 煮好红枣茶,又给茶捂子换了桔皮泡的新茶,王氏终于做好了她这年的所有活计——她现可以坐下来,剥两个瓜子,松散一刻了。 李满囤注满水缸后,又给炕洞添足了够烧一夜的劈柴后方才关了堂屋的后门。他现也可以坐下来和王氏一起守岁了。 没有春晚,没有朋友圈的大年夜是无聊的。红枣原就心大。先前想心事还好,等她爹娘得闲坐下来说族人的闲话后,她一旁听得无趣便就眼皮打架趴桌上睡着了。 李满囤一旁瞧见也舍不得叫醒她。他把红枣抱进了卧房,然后又给脱了外衣以便让她好好睡觉。 守岁讲究的是团圆。故而在红枣熟睡后李满囤和王氏便将守岁说话的地方由堂屋换坐到红枣房里的炕上。 王氏近来没有出门,压根就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而李满囤一个腊月都忙着庄子和铺子的琐事,故而于族里的人事知道的也有限。于是两人说了没一刻便就说完了族里其他人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