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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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袖笑着打断。 她对陈南淮没什么兴趣,对他跟前的女人更没兴趣。 “刚到申时。” 朱管事笑了笑,没再提陈府院里的那些女人。 他也扯了几张纸钱,慢慢地往铜盆里扔,有意无意地说道:“中午的时候,小老儿瞧见隆兴钱庄的掌柜偷摸打发了个小子出去,我不放心,偷偷跟着,瞧见那小子去找了福满楼的东家。也是可怜,今儿福满楼查封了,画地为牢,将里头的小二、厨子和妓.女全都圈禁,那些个军牢脾气好大,不由分说地将人家酒楼砸了,酒楼存放的现银全都抬走,一把火将账册烧了个精光,气得东家张涛之直跺脚,可惜这会儿城门封了,高大人又卧病在床,他便是想找人伸冤告状,都没地儿去。” “怎么,你们自己人也告密?” 盈袖轻声问。 “那倒不是。” 朱管事摇头一笑,凑近了,低声道:“大爷也是年轻气盛,正巧高大人如今糊涂着,他是想借官府的手把人家赶尽杀绝。小老儿细细盘算了下,想必隆兴钱庄的掌柜也是没法子,又劝不住大爷,只得偷摸传话过去,叫福满楼东家给咱们大爷说几句软话,认个错就完了。其实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折损同行,太不厚道了。” 听到这儿,盈袖不禁重新打量这朱管事。 容长脸,花白胡子,瞧着挺和善的,可却是个极有城府的。 “大叔,您这份人才看义庄,真是委屈了。” 盈袖笑了笑,淡漠道: “他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敢管。不过单单冲着昨儿您给我塞了个包子,这份情我记着了,倘若我日后能见着陈砚松,不对,你们老东家,会在他跟前举荐您的。” 正在此时,只听前院传来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盈袖略犹豫了下,起身,提着裙子朝小门快步走去。 她偷摸站在门口瞧,往前一看,外院果然又是番天地。 院子清扫的极干净,内里站着十来个持刀的护卫。 上房门口搬了张竹藤躺椅,陈南淮懒洋洋地躺在上头,身上盖着白狐皮拼缝的小被,左右两边摆了两个燃得正旺的炭盆。 他今儿穿着月白色锦袍,头上戴着玉冠,额上绑了大红绣双龙戏珠的抹额,大抵是睡好了,瞧着面色红润,越发俊美超然。 青石台阶下坐了两个穿着薄纱的貌美清倌人,一个抱着琵琶弹琴,另一个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天太冷,这两个女人冻得直打哆嗦,眼里含着泪,可是谁都不敢停,少东家会生气。 “呦,这不是福满楼的东家么。” 陈南淮手指轻轻地点着藤椅扶手,跟着琵琶声打着韵律,唇角含着抹笑,懒懒地朝底下瞧去。 自家的三个大掌柜穿着大氅,垂手立在一旁。 而在院子正中间站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样貌还算不错,略微有些发福,正是那福满楼的东家张涛之。 张涛之此时甚是狼狈,颧骨有块淤青,头上的紫金冠倒在一边,身上穿着的大氅似被人撕扯掉大半,牛皮靴上满是泥点。 “陈大爷,好久不见了。” 张涛之目中满是怒,可生生按捺住,忙走上前几步,抱拳给陈南淮见礼,笑道:“你怎么躲这里了,叫兄弟好找。” “张大哥找我做什么?” 陈南淮淡淡一笑,随手从身边的矮几上拈了块樱桃糕,小口吃着,故作惊诧:“咦?您怎么成这副德行了,难不成遭贼了?” 张涛之大怒,气得手直抖。 他转身,从自家小厮怀里拿过个檀木盒子,上前几步,将盒内之物呈给陈南淮瞧,笑道: “去年我买了盒海珠,个个都有龙眼那么大,原本是打算送给我姐夫长宁侯的,如今就赠与陈大爷,还请您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 陈南淮笑了笑,没言语。 略瞅了眼,嚯,那盒海珠真是好货色,便是陈府也少见。 “南淮兄弟。” 张涛之拳头紧紧攥住,咬牙笑道:“都在这街面上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把事做绝呢。你说我酒楼窝藏反贼,到底是哪个,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从前在洛阳时,我也曾拜会过陈伯父,他可是个宽宏大量之人哪。” “张大哥这话就错了。” 陈南淮最是厌烦别人提他父亲,不知不觉,他竟将那块樱桃糕给捏了个粉碎。 “是官府说你酒楼有反贼,也是官府说你酒楼偷税,与我何干?大正月的,你就这般红口白牙诬陷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陈南淮,到底谁过分,你心里清楚!” 张涛之索性撕破了脸,用力将那盒明珠摔在地上,瞪着上边躺着的陈南淮。真他妈邪门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偏生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可见专门生下来祸害别人。 “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是,我是将你酒楼的人挖走了,可你们若是厚待底下人,我就算给座金山,他们也不会走。再说了,你同高县令私交甚好,有他在背后撑腰,你的升云酒楼哪日不是宾客满座?陈大爷,你也得同行一条活路吧。” “瞧瞧。” 陈南淮冷笑了声,对左右道:“挖走我的人,这倒成了我的错儿了。” “陈南淮,你到底想怎样?” 张涛之一把扯掉大氅,掼在地上,怒道:“酒楼叫你们砸了,人叫你们圈禁了,我卑躬屈膝地过来赔礼道歉,你可别太过分,别忘了,我姐夫是长宁侯。” “呦,你可吓死我了” 陈南淮故意捂住心口,做出惊吓状。 男人冷笑了声,给一旁站着的百善使了个眼色。 百善立马会意,走下台阶,傲慢地立在张涛之跟前,下巴抬起,指着地上的一大箱子账册,骄矜道:“这和我们大爷可不相干,人家官府说了,你们福满楼偷税漏税,数额巨大,已经不能坐视不理了,必得杀一儆百。” “什么偷税漏税!” 张涛之气得嘴唇发抖,怒道:“我酒楼账册早叫你们烧光了,你,你们弄虚作假,想冤杀我!你等着,我这就回洛阳找我姐夫,到时候必定告在魏王那儿,” “你也配提魏王?” 百善双臂环抱住,鼻孔发出不屑之声,冷声道:“一口一个姐夫,你也不打量自己的身份,你姐姐不过是长宁侯的妾,说白了就是奴婢,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全云州都知道,王爷而今看重我们陈家,他是看着我们大爷长大的,最疼大爷了。他老人家难道会为了你这样的贱人,就责骂大爷?如今证据确凿,官府还能冤枉你?” “你,你!” 张涛之气得说不出话。 他早都听说陈南淮身边跟着的这个小厮百善是个难缠的,如今一瞧,歹毒程度竟和他主子不相上下。 正在此时,一旁立着的隆兴钱庄的掌柜走上前来,拉住张涛之的胳膊,笑着打圆场。 “都少说两句,和气生财嘛。老张,去年那事原是你不对,你该好好给我们少东家陪个不是。” 说到这儿,隆兴钱庄掌柜一个劲儿给张涛之使眼色,低声劝道:“低头认个错吧,少东家不会真要你命,他就是生气而已。” 张涛之深呼了口气,强咧出个笑,抱拳深深地给陈南淮见了一礼,将自尊踩在脚下,男人眼圈红了,恭顺道: “是小弟冒犯少东家了,今儿给您赔罪。小弟给您保证,将生意从曹县撤出,以后绝不出现在您眼前,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人和伙计。” 陈南淮越发得意了,侧着身子躺,垂眸瞧向张涛之,笑道:“呦,这就是赔礼道歉的态度,我算见识了。” “好!” 张涛之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男人浑身发颤,眼珠红的都快滴出血了。 “这样行了吧,大爷,我夫人如今身怀六甲,受不了惊吓,求你高抬贵手。” “我又没叫你跪,叫人瞧见,好像我欺辱你似的。” 陈南淮扁扁嘴,表情颇有些委屈。 忽而,男人坏笑了声,挑眉一笑:“我最近喜欢看史书,最爱看韩信钻裤.裆的故事。” 说到这儿,陈南淮给百善使了个眼色,百善会意,立马跨开双腿,将下裳撩起,坏笑着从张涛之拍了拍腿,示意男人过来钻。 “陈南淮,你,你太过分了!” 张涛之恨得泫然欲倒,他也不跪了,立马站起来,指着陈南淮的鼻子,破口大骂:“陈老爷子英雄一世,怎么会养出你这杂种。早听说你母亲袁氏不待见你,好端端的跑到曹县上吊自尽了,哼,想必她也是看透了你就是个畜生,宁愿死也不愿看见你。” 听见这咒骂,陈南淮终于愿意坐起,没恼,反而阴恻恻地笑了下,轻轻拊掌:“骂的可真悦耳。” 随后,陈南淮给一旁立着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立马,两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凶赫赫地走上前来,强行将张涛之按在地上,抓住张涛之的头发,拖着,将男人从百善的胯.下推了过去,如此反复了两三次。 周遭的护卫瞧见这笑话,纷纷喝彩大笑,还有人吹口哨。 “啊!” 张涛之痛苦地惨叫,此时脸窘得通红,写满了绝望。 听见这声音,陈南淮笑了。 他不喜欢听别人提老爷,更不喜欢听别人提袁氏。 “陈南淮!” 张涛之双拳砸地,口里发出绝望愤怒的悲鸣声。 忽然,这男人用力推开钳制他的护卫,瞅准了青石台阶,咬牙,一头碰了上去。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张涛之软软地瘫倒在地,细瞧去,他头上多出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窟窿,这男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可饶是如此,仍怒瞪着陈南淮,眼里恨得流出血泪,胳膊微抬,手伸向陈南淮,最终口里咕哝了声,正面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哎呦!” 一旁立着的三个大掌柜急得连忙奔上前,去查验张涛之的伤势,一探脉,众人惊恐地互望了眼,死了…… “怎样?” 陈南淮噌地一声站起来,立在台阶上,皱着眉头。 其实,他不过是威吓几句,没成想这小子气性这么大,竟寻了无常。 “没气儿了。” 隆兴钱庄掌柜蹲在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颇为埋怨:“大爷,您,您未免也太……” “我怎么了。” 陈南淮冷笑了声,一甩袖子:“是他自己畏罪自尽,也是他自己要来给我赔礼道歉,和我有什么相干。” 说到这儿,陈南淮面色有些阴沉,朝愣住的百善招招手,使了个眼色,暗示百善处置了随张涛之一起来的小厮。 “假账是你们仨做的,提议教训张涛之也是你们给我出的主意,又干我什么事。” 陈南淮冷眼扫了圈底下的三个大掌柜,隐在袖中的手有些抖,他也是没想到,张涛之会这么有种。 “对了,我还要问你们,是谁告诉他我在义庄的,又是谁提点他要给我送明珠的。我可不管了,祸是你们仨闯出的,你们看着弥补去。” …… 站在小门外的盈袖瞧见这一切,早都骇得不行,痴愣在原地。 她知道陈南淮阴险,没想到竟坏到了骨子里,活生生把人家给逼死了。事后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大袖一甩,把错儿全都推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