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前夕（3）
虽然一本电子书就能囊括目前为止人类所有的文字资料，但方河还是在居室内放置了一个大书柜，各种从地球运来的书籍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书柜。lina在书柜前踱着步，视线在花花绿绿的书脊间扫过。 转向方河，竟看见他手边有一杯红酒。 “今天是喝酒之夜么？所有人都在喝酒？” “你是说吴蝉和刘雄心吗？哈哈，那两个小子——你喝点儿吗？总指？”lina是曾经的“地球盟军”的总指挥官，方河是现在“地球防卫部”的总指，所以私底下，方河还是会称呼lina为总指。 “我就算了，酒精会影响大脑。” “可惜。”方河转了转杯中的酒液，恣意地轻抿一口。 lina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方河对面的沙发里：“你不是说你要睡会儿？” “睡不着，怎么可能睡着？” “你现在紧张吗？”lina冰蓝的眸子直视方河——不过她不是在施压，她镇定和冷静的状态是可以安抚人心的。 方河放下了酒杯：“岂止是紧张，我现在感到害怕。” lina托着腮，静静看着方河。 “可能现在七十亿地球人，最害怕的就是我了。”方河苦笑着。虽然每天夜以继日地工作，可是他往后梳的头发，以及精致的须型还是被打理得很好，只是发际线悄悄后移了一些，“我不知道这些年的努力，会不会化作一场空啊。 “就像一群蚂蚁苦心搭建了多年的巨大蚁穴，可能到头来还是会被巨人一脚踩碎。而我，就是全蚁穴那个最担心的蚂蚁。” “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老话么，‘尽人事，听天命’。”lina在英文中夹了一句中国俗语，竟然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接下来，听天命就可以了。” “是，可是这句话曾经是用在个人的奋斗上。如今我担心的是整个人类文明的命运，如果人类的命运是随风而逝的话，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的结局。” 方河从来都没暴露过他犹豫、胆怯、懦弱的一面，甚至连消极的情绪都不曾有过，不管是在战场行星的地球盟军内部，还是在黑暗无边的归化战争期间。可是，在大事件的前夕，他心中的恐惧却一览无余，这反差，在lina的眼中简直像是无神论者的街头，忽然百鬼夜行。 在这似乎应该劝慰的时刻，少女lina忽然笑了，冷若冰霜的她像是被什么逗笑，笑得像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似的，这奇景让方河都有些呆了。 “方总指，我真没想到你也会害怕！” 被lina难得一见的笑感染到，方河也不禁笑了起来。 “在战场行星，第一次在野外遭遇时，我的机甲把你包围了，你不害怕；陈佑的援军从后方奇袭，差点把我们歼灭了，你也不害怕；狂信徒将总部包围，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骚扰我们，你还是不害怕。 “我以为你真是不会害怕。”lina笑容渐平息，“原来是事情还不够大。 “不过，一只蚂蚁，或者一个蚁穴，从宇宙尺度来看，其实没什么差别。没必要因为只是你自己一人，就敢于一往无前；而涉及整个人类文明，便开始感到害怕了。 “对于我来说，自己或者人类能否继续存在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经奋战过。” 方河先是愣了一下，相处这么久，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听到lina说这么多话。他知道lina有着自己的思想，却不知道她竟如此达观。 “lina指挥官，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想跟你分享。”方河笑道。 “什么？” “你知道我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小孩，不过我并不羡慕那样的日子，我过得非常自在，没有什么遗憾的。偶尔看到同学或者共事的人晒妻子儿女的照片，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当我看到你，我就想，你虽然外表很可爱，但性格确实冷若冰霜；个性虽然不讨喜，却有着让人惊异的成熟思维。 “在战场行星那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你用强大的实力和高压统治，团结了足够多的人——我之所以会跟随你，是因为我知道虽然你当时使用的手段很超常，但你的想法是带领所有人冲出困境。你是用非常规的手段，对待非常规的局面。 “接着回到了地球，你知道，我可能才是那个带领大家构建地球防卫阵线的合适人选，于是你将领导权交给了我，退居二线，全力为我笼络前地球盟军的指挥官们——防卫部有现在的成绩，你功不可没。 “你有着直率的魅力，和难以想象的智慧，这种魅力和智慧，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具备——但你竟能两全其美，你身上充满了惊喜。 “所以，原谅我这老男人的离谱幻想——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我有个女儿，就像你这样，似乎也挺好。” 听完方河所说，lina白瓷一般的肌肤竟然微微泛红，原本淡然闲适的状态，也不易察觉地出现了一丝慌乱，不过lina掩饰得很好，她用冰蓝的眸子，有些嗔怪地看了方河一眼：“有个你这样的老爹，恐怕不怎么让人省心呢。” 刚刚陷于恐惧的泥沼中，几乎不能呼吸的方河，听到lina的回应，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萦绕心头的恐慌如乌云消散：“我确实没有合格父亲的样子。” 有着远远超过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的lina，突然在这一瞬变得像个小孩，她双腿交叠着，脸色微红地看着旁边的地面：“那也不一定，你也总给人惊喜。” 被lina肯定了？方河难以置信地扬了扬眉毛——lina可是出了名的严厉和冷酷的，听到她隐含褒义的话，方河觉得比红酒微醺更陶醉和开心。 在这暖色灯光的居室内，两人畅聊着一起经历的过往，与lina轻松而惬意地聊天，方河总算将心中重重的包袱放下了。 在有人即将熟睡的月面基地外，是千万年不曾改变的蓝色星球，以及一半睡着，一半清醒的人们，对于他们来说，明天将是数不清的普通日子中的一天，也许会有什么新闻，但是天塌不下来。 他们将继续上班、买菜、逛街、喝酒、聊天，像是曾经度过的每一个普通的一天，对于即将到来的事件，没有任何征兆和预警，即使如此，不管人们是否为此做好准备，明天仍会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