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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直接从马车醒来,又如何会将这簪子落在床头柜?不对不对,应该恨太子,如果不是太子使计召翟琛前来,以母妃为饵,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而此刻……让她如何向秦丹解释?让她如何交代?骗她?翟羽低垂眉眼,心中乱成一团。 “羽儿……你说呀!”半晌没有得到翟羽的答复,秦丹半阖的眼帘倏地睁开,眼泪也从原本干涩的眼眶中流了出来,“羽儿,你说,你那天晚上去见的那个人……” 她哭,翟羽的眼泪也无止境地下坠,只是无意识的喃喃:“母妃……母妃……” “不,不会的,”秦丹凄惶地摇头,眼神空洞,“他怎么会……怎么会……羽儿你告诉母妃,是他为你束发将簪子送给你了对不对?他自己没事的对不对?” “他……他……”翟羽咬住嘴唇,上面冒起的水泡有些化脓,痒痒的刺痛直钻入心,却更激得眼泪外涌,泪水模糊了秦丹满是期盼的面容。她心知自己该顺着秦丹的话往下说,应该骗她齐丹青没有出事,可话堵在嗓子眼,一个多余的字也冒不出来…… 秦丹的世界在翟羽的迟疑中崩塌,她木然摇着头,否认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身子却一点点瘫软下去,连靠在床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翟羽见状都傻了,蹭着地面过去,再度抓住她手,死死握住,哑着声音仓皇道:“母妃,他没事,他没事!你不能有事的,求求你……求求你……” “你骗我的,他死了,我知道的,”秦丹看着手里的蝶簪,泪水一滴滴砸上去,“我一直撑着等你回来,希望你告诉我是我想错了……可是我哪里会想错……当时我和他在慧老寺中许誓,将此簪子交给他做信物,他便说了,簪在人在,簪离人亡……他是断不可能将它给别人的,就算你是他亲生女儿也不会!” 翟羽慌了乱了,喉头哽咽,只知握住秦丹的手流泪摇头,一声又一声地唤:“母妃……母妃……求你……” 秦丹却仿佛听不见翟羽的呼唤,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个世界里去,只是看着簪子自顾自地说:“你生辰那几天我便一直心绪不宁,看着这深宫越发绝望,想化成一只蝴蝶飞去他身边……可最后……我竟还是没见上他最后一面!翟羽,你怎么忍心瞒着我?怎么忍心!?” 目光哀怨地凝着翟羽说到这里,秦丹突地脊梁一直,一个痉挛,竟是吐出一口血来,眼帘缓缓搭上,就此昏了过去…… 翟羽被喷的满脸血沫,傻坐了须臾才爆出一声凄怆的嚎啕:“母妃!” 尚未走远的徐太医又被请回来,诊了脉后,目光同情地对翟羽摇了摇头:“长孙殿下,太子妃娘娘怕是……唉,说句不该说的,殿下还是尽早为娘娘准备身后事吧……” “徐太医,我求您救救母妃,求您!您一定有办法的,徐太医……”翟羽跪下来,埋下头去,任徐太医怎么扶也不起身,前额抵着地一抽一抽地抽泣,“这么多年以来,我最尊敬的人便是您,求您一定救救她……” “若是有办法,微臣如何会不救?可是太子妃娘娘生念已决,微臣实是无能为力……”徐太医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目前微臣只能暂时替娘娘续命,可是能续几天还未可知,而娘娘下次醒来更必定是油尽灯枯之时,殿下……还是早做打算吧……” 徐太医说完又是一声长叹,越过翟羽,在药童的辅助下,捻起药香,为太子妃扎针……而翟羽则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点滴不剩,只能伏在原地一动不动,任涌出的泪珠在身下所跪的石青方砖上泅开一汪汪碧莹的水渍。 随后的日子里,翟羽衣不解带的照顾昏迷的秦丹,喂药、擦洗、翻身,从不假手他人,连片刻都不愿离开秦丹身边。有一次好不容易小满劝她回房去休息片刻,却不料她做了噩梦,大汗淋漓地从梦里惊醒,鞋袜也不穿就跑回秦丹房里,直到确认秦丹那微弱的呼吸尚在,才安心地瘫软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又是默默流了一下午泪…… 见到此种情形,小满、春月和徐太医都不敢再劝她什么,大家都心知秦丹是命悬一线,而翟羽的生命也一同系在那根绷紧了的线上,随时可能一同断掉。 在昏迷中,秦丹一天天形同枯槁,而翟羽也日渐憔悴。她那本就瘦弱的身子,此时只剩一把骨头,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眼眶凹陷,黑黑黄黄的一圈,而眼睛则肿的几乎睁不开来;嘴唇上的水泡结了痂,却又干出了好几道口子……任谁见到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平常容貌无缺,如为美玉雕琢出来的皇长孙翟羽。 秦丹昏过去的第五天,白日里,翟羽来了月事,又被小满劝着回房沐浴更衣。 替她穿衣服的时候,小满叹了声:“晚了整整十天呢,奴婢还说再晚下去就得请徐太医为殿下看看了。” 如果放在平时,翟羽定会嘲讽一番,问小满在怕些什么。但此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催她:“快些。算了,我自己来吧。” 小满满是担忧地暗瞅了她一眼,又道:“今早奴婢接到江南那边的传书,王爷……醒了,立马便要返京,此时,该是已经在路上了。” 翟羽正往外而去的脚步一顿,近几日已经光芒暗淡的眼中,隐约有微弱星光闪耀,映清里面各种情绪的纠结缠绵,可最后,一切又回归一片寂寥,她不过轻轻叹了句:“醒了就好。” 小满蹙眉摇头,却只能跟在表情漠然的她身后出了房门。房门刚一推开,原本只是隐隐可闻的丝竹吟唱、哀声艳曲便变得尤为分明。翟羽皱了皱眉,拂袖转身,小满则是愤然啐骂:“太子居然又在宴客!” 翟羽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自她回来那日,便已发现太子每天都必是歌舞宴席,和皇亲贵族推杯置盏、一醉方休……刚开始她也恼也怨:对,她知道,以太子的狼心狗肺,对母妃的病入膏肓定是无关痛痒。但她不求他过来嘘寒问暖做个样子,至少也不该这般日夜笙歌,如同庆祝……不过,连着几天这般过去,她也就渐渐麻木了,多余的人,她管她作甚? 正走到回廊一半,便见春月匆匆迎上来,脸上喜忧交错,疾声道:“殿下,娘娘……醒了!” “母妃!”翟羽听罢,一切情绪都成了虚无,立马越过春月冲进了秦丹的房间。 出乎她预料的,秦丹此时居然是精神大好的样子,竟下得床来,由几个小宫女侍候着沐了浴。翟羽进来时 hā iТá ń gSHuWU.,てοM ,她正穿好一件湖水绿扎染的纱质罩裙,纤腰如素,见得翟羽便粲然一笑,脸色虽然依旧苍白的几无血色,却依旧于刹那间倾国倾城:“羽儿,这裙子好看么?” 翟羽泪水悄然凝于双睫,不敢置信般怔怔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道:“母妃很美,这世上无人能及……” 秦丹浅笑嫣然,对着菱花铜镜却又是一叹:“可惜老了瘦了,他喜欢我胖些。” 翟羽听到那个“他”,如被雷击醒,神情惊惶地冲到秦丹面前:“母妃,你……”莫非这般精神的起来沐浴更衣,全是因为所谓的回光返照?全是为了准备去地府见齐丹青? “羽儿,”秦丹却像没有感受到翟羽的慌乱,微微一笑,翻开胭脂盒,替自己颊边扫上淡淡的胭脂,脸色顿时又好上许多,“替我去挑副首饰,要配的上那只簪子的。” 翟羽心口剧痛,晃晃悠悠的几乎站立不稳,却又手脚不听使唤般木然上前,打开首饰盒一件件拣选,最后选择了一套同样样式古朴的银质蝶饰,蝶翅上嵌着的墨玉与簪子的材质几无差别,翟羽取出耳坠,轻柔地给秦丹挂上,泪水却无声无息地坠了下来。 秦丹捏了捏她的手,又举起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只为金箔镶好的墨玉簪,亲手为自己挽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发髻…… 替自己妆点完,她满意的笑了,起身,身形却是不可避免的一晃,翟羽立马扶住她,她却安然无事地侧首对翟羽笑了笑:“羽儿,母妃头有点晕,扶母妃回床上吧。” 翟羽咬紧牙点头,任几乎已经没什么重量的秦丹靠在自己身上,一步步往床前走,像是担了人生最重的重量,走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段路。 刚扶着与她一般出了一身汗的秦丹上床,春月却请回来了徐太医,宫女连忙挂起轻纱,才让徐太医进来。徐太医进门若有若无地轻轻叹了声,俯身行礼,宫女们还在张罗着竖屏风,让徐太医悬丝搭脉,却被秦丹阻住了:“不用了,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们一阵犹疑,却还是跟着春月一道走了出去。 待她们走后,秦丹声音微弱却又满是敬意地开口:“徐太医。” “微臣在。” “不用替我诊脉了,你我都知道,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秦丹的淡然微笑在翟羽看来无比刺目,她冲动地想说些什么,却被秦丹用手掩住。 徐太医又叹了声,不乏惋惜:“娘娘看的通透。” “这些年,我和羽儿麻烦你不少,只希望我的死,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娘娘不必替老臣挂念,”徐太医沉吟一瞬,又说,“娘娘走后,老臣自当继续尽心尽力地维护长孙殿下的身体安康,娘娘大可安心。” “太医懂我,”秦丹眸间也泛起感慨,看着床边被自己掩住口,圆睁着又红又肿的眼睛的翟羽,心底更是有了不舍。停了忖许,她又说,“如此,我还想与羽儿说些话,太医且退下吧。” “是,”徐太医在薄纱外躬身,“娘娘,好走。” 言毕,徐太医转身微微摇着头,走出了房间。 “母妃……”秦丹刚一松开手,翟羽便是嚎啕着哭了出来,掩面摇头,本能地去拒绝这样撕心裂肺的苦痛,“母妃,我求求你,你不要放弃好不好?你还有羽儿……你还有羽儿呢……” 听她这样说,秦丹的眼圈也一下子红了。她此时激动不得,情绪稍一波动,就是一阵喘,她点着翟羽的额头,抚了抚她头顶,好不容易平缓呼吸,才哑着声音说:“是母妃对不住你。” 翟羽仓皇的继续摇头,将脸埋在秦丹怀里,泪水将秦丹的裙子浸了个透。 “傻孩子……”也有泪珠自秦丹颊畔滑落,可她却笑了,“以前你从不在我面前哭,就算受了多大委屈也一个人忍着憋着,说你没事;而为了我的自尊,即使为我所遭的侮辱无比心疼,也会假意没看到,只是换个法子逗我开心,回去再加倍努力……我常常都在想,羽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懂事,这样的懂事,让你得多吃多少苦?” “我不怕……我不怕……只要母妃你活着,吃再多苦算什么……只要你活着……”翟羽死死环紧秦丹,痛不欲生地呢喃。 秦丹是她这么多年来所有目标的源头,是她在这泯灭人性的黑暗皇宫坚强活下去的全部支撑,是她遍体鳞伤时唯一敢去攥紧的温暖……让她怎么去想,若这源头干涸,若这支撑断掉,若这温暖化为冰冷,她要怎么继续前面本就密布荆棘的路? 她不敢想,原谅她,她不敢…… 可秦丹依旧没能给她一点希望,只是缓缓摇头,眼神决绝:“他死了,我便再也活不成了……” 翟羽在无止境的黑暗里一脚踩空,直直坠了下去。她木楞着一张脸,眼神空洞,缓缓松开了拥住秦丹的手…… 而就在此时,房门外突然传来骚动,似有人来。守在门口的春月、小满语调激动地拦:“太子殿下,您真的不能……” 可这还是不能阻挡房门被重重推开,是太子翟珹,眼珠血红,一身颓唐酒气地站在门口,隔着层层纱帘,凝着床边良久,才冷冷弯了下唇角:“听说你快死了,我来看看。” 翟羽为他的话稍微找回意识,气的浑身发抖,想冲出去不顾一切地对着太子乱踢乱打,却被像是知道她心意的秦丹牵住了手腕。 秦丹声音虽哑,却依旧低婉,“是啊,快死了,以后再不会碍你的眼了。” 一句话不知道是哪里激怒了翟珹,捏着拳掀开纱帘,冲了过来,神情狰狞地瞪着秦丹:“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和他长相厮守了?真是不得了的情感!我知道,你一直都盼着死呢!盼着死了去和他见面!” 说到这里,他拧起挡在他面前的翟羽的领子,狞笑,“那这个杂种呢?你不要她了?我还以为你的母爱很了不起,其实也不过为她坚持了十五年而已!你现在死了,就不怕我杀了她!?哦,不对,我不杀她,我要慢慢折磨她!将还没报复完发泄完的仇恨全部发泄在她身上!” “你不会的,”对他的疯狂,秦丹却自始自终冷静而悲悯,“大哥你不会的……可笑我快死了才看清许多东西,而你事到如今,又何必再骗我?再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