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人间离恨

    千面人、君亦天在一处空旷的房间里捣腾着机关人，大大小小的零件拆拆装装，时不时还争论的面红耳赤，虽然忙的满头大汗，却是乐此不疲，这可是皇甫谨重出江湖后的第一战，他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由皇甫谨设计，他们来动手制作。

    “先生、爹，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好歹说句话啊！”

    傲辰手里拿着一个可以伸缩的机关手臂晃着玩，这么多老怪在暗里虎视眈眈，自己说了半天，他们两个居然充耳不闻，一个是自己先生，一个是自己老爹，有这么没同情心的吗？信不信我放火烧房子？

    看着两人专心致志的忙活着，傲辰有种失宠的感觉，还是紫祺、碧菡她们好，不管什么时候眼里都只有自己。

    君亦天放下手里的一个零件，干笑两声，有点不好意思的道：“爹相信你能解决的！”

    “相信顶什么用啊！”

    “其实这事情能拖到现在才爆发，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千面人在一个一丈高的大铁人前面忙活着，吐掉嘴里咬着的齿轮，已经连续换了三个零件，运作还是有点不流畅，一顿一顿的，抱着应付的心思回应了傲辰一句。

    现在武帝凌驾世人一个境界的事情举世皆知，神洲武帝、一败难求的说法再一次被证实，百晓谱关于澹台家一战中描述武帝双手托天日月动，横推五洲无敌手的话，现在满世界都在传，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名镇五洲，世上绝无第二个人的名声可以相比，而傲辰这几年战绩彪炳，智勇双绝，中洲年轻一辈被收拾的没脾气，这次讨伐澹台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现在就算自称武帝第二，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除了交好的世家，怕是谁都不愿意傲辰做武帝的女婿，将来你们家哪个要是脑袋一热，想要一统天下，成就一番千秋霸业，那他们除了跪下磕头还能干什么?所以这次谣言满天飞，好事有之，默认有之，推波助澜有之，都希望看到武帝和傲辰闹出点什么事来，然后让自家的闺女趁虚而入，或者找机会让傲辰再投胎。

    当然，这一切都得在武帝不发飙的前提下。

    这道理武帝明白，傲辰明白，文丞明白，很多人都明白，所以都竭力把事情压着，一直压到现在压不住了，终于爆发了。

    “我又没想干嘛！”

    傲辰自认行走江湖这三年多以来，没有刻意和谁过不去，至于一统天下那更是笑话，如果你能做到武帝这般一败难求，便等同于一统天下，而如果没有武帝的实力，即便把天下送给你，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问题，所以傲辰的想法更高一筹，我好好练武，你们好好管理地盘，什么时候要是跟我过不去，我就来褥羊毛，还不必费心思管理你们。

    “没想也不行，没人愿意授人以柄！听我的，跟我们回鬼谷过安生日子，像我和你爹没事弄弄机关人，捣腾阵法，多好啊！”

    千面人好心的劝道，君亦天也赞同的点头，在他们心里拿着兵器和人打来打去，终日勾心斗角，那根本不是鬼谷中人该干的事，澹台家的事那就是一个错误，现在错误修正了，就该干嘛干嘛去。

    “那我不是等于坐牢吗？凭什么，我是杀了他们儿子，还是睡了他们闺女？一个个闲的蛋疼，都盯着我不放，把我惹毛了，我让他们全都没有安生日子过！”

    傲辰不反对回鬼谷，碧菡正在鬼谷呢，要不是靖阳大婚，他会一直在鬼谷陪着碧菡，直到她苏醒，可这么被逼回去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要面子的吗？

    “有鬼谷那么好、那么大的监狱吗？还随你折腾，你给我找一个看看！”

    傲辰的口不择言惹恼了君亦天，气冲冲的跑过来狠敲了傲辰脑袋一下，还不能躲，君亦天可是因为傲辰才失去武功的，怕躲了会触到君亦天心里的痛处。

    “反正我不回去，刚搞定澹台家，现在正是我该好好玩的时候……先生，好歹帮着出个主意吧，你真忍心他们合伙欺负我？”

    千面人借着在地上找零件的机会，语重心长的道：“辰儿，你不风流、不妄为，不惹麻烦，不放纵敌人，只在自己的朋友圈里交际，没有缺点、没有破绽，这对很多人来说，你比尊上更棘手，要知道尊上当年风流不羁，行事狂悖，看上人家姑娘都敢打上门，当时大多数人都觉得尊上嚣张不了多久，迟早会被人打死，可你不一样，你表现的太好了，让所有人都认定你是一条真龙。”

    “……什么世道这是，你好我好也能出问题，我现在是不是得弄死几个二代，结几个大仇家才算好?”

    傲辰恨恨的骂了一句，以前他一心只想着努力成长，对付澹台家，根本无心他顾，所以不惹事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之一。

    “迟了，你刚才不是说睡人家闺女吗？这就是个好办法，你挑家世好的睡，睡他十几二十个，要是再能有孩子，那他们就能安心了，亲戚嘛，你家富点，我家穷点，都还是一家人，你赚大钱说不定还能捎带上他们。”

    千面人这办法牛逼，睡出一个天下太平。

    “不干，我又不是种猪。”

    傲辰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不是见到美女就想往怀里划拉的人，万一你一个争风吃醋半夜捅我刀子怎么办？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将来三不五时的有人上门找爹，或者儿女太多，自己都记不住的局面。

    “你以为尊上那群娇妻美妾是怎么来的？睡一个女人少一个仇家的事你都不愿意干，那你自己想辙吧！”

    千面人已经换了第五个零件了，还是不合适，机关人运作起来“咔咔”响，气的在机关人胸前猛捶，好似这样就能把机关人捶好一样。

    “嘁，自己想就自己想……话说先生，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都不给我找个师娘？有病可得找爷爷看，可不能讳疾忌医。”

    这些机关人傲辰从小到大不知道砸了多少个，称得上是强拆专业户，哪个部位用什么零件，瞄一眼就都清楚，在地上瞄了几眼，找到那个合用的零件，悄悄的踢到角落的一大堆零件中，然后满怀恶意的揣测着，并诉之于口，让你给我出馊主意。

    “我心里有人，她是死在我怀里的，此生我都不会再碰别的女人。”

    千面人脸色一黯，话说的都不像平时了，不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怀念，耳旁又有声音在缭绕，杀了我，快点杀了我，你想让我给那些禽兽糟蹋吗……手里的一个齿轮没按住，哗啦一声掉了下来，滚出老远才停下来。

    ……

    那时他还有名字，康峻熙，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和蔼可亲的邻居，因为自己是读书人，家里缺少劳动力，老乡们空了总会抢着帮自己家干农活，总说读书人的手拿了锄头就写不好字，也不知是哪儿的道理，还有个很烦人的指腹为婚，像个吵耳的小麻雀，每天对自己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喜欢看书，幻想中的爱情是留花翠幕，添香红袖，常恨情长春浅。南风吹酒玉虹翻，便忍听、离弦声断。

    她总爱乱逛，哪热闹往哪儿凑，每天说的都是哪儿好玩，什么东西好吃，总偷偷把他要看的书藏起来，然后佯作无辜的说你没书看了，咱们去玩吧！

    他说的她不懂，她说的他没兴趣，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愁着这日子怎么过，要怎么合情合理、不伤情分的把这婚约解了。

    可在一夜之间，一切全都变了。

    漫天大火照亮了漆黑的夜，战马嘶鸣，处处都是刀光剑影，老人被屠杀，女人被糟蹋，精壮男子像猪一样被捆起来，到处都是哭声……

    那时他才知道，读书是一件多么没用的事情，既不能杀敌，也不能救人。

    在两家父母的掩护下，他们拼命的跑，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两支箭矢呼啸而来，他们像死狗一样被钉在地上，马上那些人的狞笑比山里狼群恶虎还要可怕。

    “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我不，我们可以逃的。”

    “难道你想让我给畜牲糟蹋吗？”

    “不会的，我一定可以救你出去。”

    “我想死在你手里，干干净净的死在你的手里，这样你欠我一条命，下辈子我就能找到你！”

    他疼痛拔出了腿上的箭矢，追兵临近，她抓着他的手腕，手中的柴刀抹过她的脖子，血哗哗的流，那一刻全世界都是红色的。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懵的，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不知道带到哪儿去，等到清醒的时候他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

    人，好多的人，几乎都是青壮年，没见到小孩，也没见到女人。

    第二天他们每个人都分到一叠纸，内容大同小异，据说是武功心法，如果练成了就可以成为他们的一员，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很多女人随便他们睡，大把的银子让他们随便花。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只能练功，不练功就会没饭吃，就会被打，吊着打、用鞭子抽、用竹签插入指甲里、把人塞进有毒蛇的大瓮中，每次他们都能想出新的可怕刑罚，看着大家痛苦的惨叫哀嚎他们都会笑的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可练功不是活路，每天都有人死，有的是吐血死，有的变的精瘦，有的疯了，有的暴走……这些人在拿他们当试验品！

    他的武功不好，但他会看书，而且过目不忘，于是他就利用各种机会、理由、借口，把大家团结了起来，收集大家的秘籍对照，尤其是死者的，根据练功者的情况不同，求同除异……

    牢房里的高压生活让他快速的成长，做为秘籍编撰人的他活到了最后，七八千人只剩下不到两百，他用秘籍做筹码挑拨离间，施展所有他能想到的手段，最后他带着大家杀了出去，也终于知道了真相。

    那些人是一个个刚刚兴起的小世家，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一步残破的秘籍，他们不舍得让自己人冒险，就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头上，伪装成山贼屠杀了好几个村子，青壮年当练功试验品，小孩培养成死士，女人留着犒劳家族成员。

    那时他就牢牢记着一个道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是最可怕的，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切，只要你不冒犯到他们，他们的眼里看不到你们；可这些日思夜想，被野心逼疯的人才是恶魔，他们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可以牺牲一切他们能够牺牲的，可以伤害一切他们能够伤害的。

    当他立誓要苦练武功为大家报仇时，残酷的现实又狠狠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他练功过度走火入魔了，只要一提气，身上数十处经脉、穴位就像针扎似的疼。

    他寻遍大夫，没人能治好他的伤，此生再不能练武。

    于是他就开始了人生中第二次谋算，告知那些死士他们的出生来历，唤醒了那些可怜女人心里的仇恨，用计把那小家族的主要战力送入了死地，与其他苦主一起把当年的凶手与家主一家都剁了双手，扔进了狼群里……

    他一生都没有经历过那么可笑的事，那些人居然有脸求自己放过他们，放过他们的家人，放过他们的儿女……哼哈哈哈哈，早你们怎么不放过我们？

    从那以后他就没有了姓名，今天叫张三，明天叫李四，也没有了爱情，每当他想女人时耳旁总会响起那句杀了我，难道你想让我给那些畜生糟蹋吗？他忘不掉那时她的眼神，绝然、眷恋、凄然，总会想起她藏自己书时那不打自招的可爱样儿，总会想起她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他不感兴趣的事情。

    ……

    看到千面人这样子，傲辰心里哐啷一声，暗道捅娄子了，赶紧跑，刚跑两步，又觉得有点不地道，转而跑去把那合用的零件找出来，塞到千面人手上，然后很麻溜的闪人了。

    “怎么样？怎么样？千先生有没有帮忙出主意？”

    傲辰刚出院子，紫祺她们就围了上来，像小奶狗见到了主人一样的围上来，你抱手臂，我拉衣襟，亲热到了极点，争先恐后的询问着。

    这活色生香轻易就能让一个男人疯狂，膨胀，可傲辰没有，只耸耸肩，摊着手道：“他让我去睡女人，挑家世好的睡，女人睡多了，大家就成了亲戚，他们就不会再无事生非，没事找事。”

    “什么嘛！原来千先生也是色胚子，我们去帮公子你报仇！”

    韵蕊挥舞着粉拳，气呼呼的就要往院子里冲，傲辰赶忙一把拉住，与千面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傲辰从没见过那样心死神伤的样子。

    “别，刚才我问了不该问的，他这会正伤心呢，你们这会进去闹，小心他抽你们。”

    “公子你问什么啦？”

    涔渝两手揪着傲辰的衣襟，俩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好奇的光芒，鬼谷里千先生可是脾气最好的，从来都不见发脾气的。

    “我说他一把年纪了都不找个女人，然后他就面有哀色，以后你们别在先生面前提这茬了！”

    “哦，知道了，一定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