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解不开的数学题
张超陪覃雨走到安检站,两兄弟最后抱了一下,“雨哥,要是有空回来,一定记得打我电话啊。” 覃雨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我打你电话干嘛,高中三年都快看吐了。” 张超跟着哈哈哈地傻笑,然后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队伍里。 说出来不怕被人笑话,覃雨这突然一走,张超还真有点不适应,以前覃雨就是人群中的焦点,但凡跟他站在一起,都觉得特有面子——你瞧,这大帅哥是我铁瓷儿!家里几代从军,根正苗红! 高考一过,带走了好多东西,把他最好的朋友也带走了。 走吧,祝你一路顺风。 张超说话虽糙,但有一点没说错,覃雨这个人思想真的挺传统的,活了十几年没出过几次w市,一次是高中夏令营,一次是陪他爷爷奶奶去内蒙古跟团旅游。呆在熟悉的地方,他会感觉更安全,没想到这一出门,就是这么远的南方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长大的w市太过发达,导致了覃雨心里强烈的落差,他一出厦门火车站就皱紧了眉。 遍地的找小姐广告,潮湿肮脏的地面,还有随处可见的拉客黑车司机。 他低头摸出手机,里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是家里的座机号码,也不知道是覃建国打的,还是乔敏那个小不点。 他试探着回拨过去,响了两声,接了。 “哥哥!”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 他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得意,嘴角不自觉就挂上了笑容。 因为家里还有人记得他。 “乔敏,大半夜了还不睡,找揍呢?” “边写作业,边等哥哥的电话,妈妈说了,今天可以晚一点睡……” “你怎么这么笨啊,一点简单的作业写到现在。” 乔敏听见哥哥骂她笨,心里就有点不开心了,她小声辩解道:“都是作业太难了……” 覃雨乐得不行,“是些什么题目啊,把我家乔敏难成这样……哦,23乘4,答案是92,快写上,我再不告诉你怎么做,你今晚该没得睡了,别啥事都告诉你妈,听见没有?” 终于,乔敏数学成绩差的原因找到了。每次都是覃雨直接把答案告诉她,又不讲过程,成绩能不差吗,覃雨还跟她说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要是她说给宋彩红听,他就再也不教她做题了。 乔敏在学校里是好学生,从来没有干过作弊和抄别人作业的事,一开始让哥哥帮忙她还有点心虚,后来次数一多她也变得厚脸皮起来。比如同学问她,“昨天的数学作业你都做完了吗乔敏?好难啊,我都不会做。” 她的回答是这样的——“这不是很简单吗,哎呀这么容易的题你都不会做,笨死了!……嗯?过程?过程随便写写就好啦,老师不会说的。” 跟覃雨教她的时候说的话一模一样——这道题都不会做?乔敏你真是笨死了!嗯,老师说要过程?要什么过程?你自己不会瞎编两句吗,随便写写就行啦。 误人子弟啊! 覃雨把答案全部告诉妹妹之后,听见她在那边打了个哈欠,好像是困了。 他竟然还有点不舍,“想睡觉了吧?那就说到这,我挂了,嗯,挂电话前要说什么?” “哥哥拜拜,晚安。” “乖。” “哥哥。” “嗯?” “你要出去多久啊,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语气听起来很委屈。 覃雨没办法,撒了个谎:“……我出去玩几天,过段时间就回来。” 乔敏还是个小孩,对“玩几天”和“过段时间”这种模糊的时间单位没有概念,只知道哥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但是她等啊等,等到再也不用踩凳子就能照着镜子,覃雨没有回来;等到身边的小伙伴一个个都变成了青涩的少年和少女,覃雨没有回来;等到她也面临高考,覃雨还是没有回来。 所以,她不再等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守在座机前,不再向他请教数学题,甚至不再与他说话。那种对他习惯性的依赖感,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乔敏所在的高中是w市的重点中学,学生多有高干背景,名声在外。班上的同学虽从来不说自己家怎么怎么样,但是从他们吃的和穿的就能看出跟普通高中生的差距。 她在班上成绩一般,不是很喜欢说话,老师也不像从前那样特别照顾她。她的样子倒是没怎么变,短头发,鹅蛋脸,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两颗瞳仁像温润的哑光黑珍珠,看着人的样子默默的。 算是女生中比较好看的类型,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大概就是小家碧玉。 她背着书包,心事重重地走进考场,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xx中第三次摸底测验。 是她最害怕的数学考试。 监考的数学老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性,站在讲台上严厉地扫视每一个学生,像……像只脑袋会360度旋转的猫头鹰。 她脑子里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这个比喻,自己偷着乐了一会,然后慢腾腾地拿出文具盒和水杯,准备作答。 最后的几道大题,她实在是做不出来,便撑着脑袋坐在座位上发呆。 昨天妈妈告诉她,哥哥要回来了。 她问谁啊,哪个哥哥。 妈妈说是覃雨哥哥啊,你忘记了吗。 她说不记得了,每天事那么多,张三李四也要记得吗。 妈妈于是就笑,说她人小脾气大,还记仇呢。 天空渐渐染上橙黄色,乔敏放学了,今天是周五,周六她可以回家休息半天,然后再继续回学校补课。 站在自家的门前,她竟有些踌躇。 “乔敏?”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吓了一跳,飞快转身,就看见覃雨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手里大包小包的。 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可惜,多了一点客套。 覃雨大步走过来,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发,“都长这么大了。”